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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细雨如丝,缠绕着京城绣坊街的飞檐,将青石板路浇得发亮。林姝玥撑着油纸伞,伞骨上的水珠顺着竹柄滑落,在她靛青色裙角洇出深色水痕。

谢砚舟身着藏青长袍,腰间玉带被雨水打湿,泛着温润的光泽,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锦绣阁”时,正见一群绣娘围在天井里,脸色煞白地望着地上的尸体。

死者仰躺在天井中央的青石板上,四肢僵直,右手紧攥着一团粉色绣线,左胸口插着一根银簪,簪头雕刻的并蒂莲纹里卡着几缕深褐色发丝。

林姝玥蹲下身,先观察尸体姿势:死者膝盖微屈,鞋底沾着新鲜的青苔,说明中毒后曾试图起身,却因毒性发作倒地。

她戴上白手套,轻轻掰开死者牙关,一股酸腐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舌尖上还残留着白色泡沫。

“死者瞳孔散大,角膜混浊,口唇紫绀,”她取出银针,刺入死者手腕静脉,针尖瞬间变黑,“乌头碱中毒。乌头碱通过皮肤或黏膜吸收,潜伏期短,中毒后会出现口舌发麻、心悸气短,严重时呼吸衰竭而亡。”

她抬头看向谢砚舟,“但银簪贯穿心脏的伤口周围没有生活反应,说明是死后补刀。”

谢砚舟闻言,蹲下身查看死者手中的绣线团,发现线团中央缠着半片粉色蔷薇花瓣,花瓣边缘有齿痕,像是被人咬过:“天井中并无蔷薇植株,这花瓣应是凶手携带之物。死者左手无名指根部有茧子,形状与银簪尾部吻合,说明她常将簪子当作顶针使用,这簪子是她的随身物品,并非凶器。”

林姝玥点头,目光落在死者袖口处:细密的针孔沿着袖口边缘排列,像是被某种尖锐物品反复穿刺过。

她伸手轻扯袖口,几片白色粉末簌簌掉落,用银针一探,针尖泛黑——正是乌头粉。

“凶手将乌头粉撒在绣线上,”她皱眉,“掌事姑姑每日清晨清点绣线,接触粉末后中毒。乌头粉经皮肤吸收,进入血液,待毒性发作身亡后,凶手再用她的银簪刺穿心脏,伪造现场。”

两人来到二楼库房,空气中弥漫着蚕丝与樟脑混合的气味。货架上的绣线按颜色整齐排列,唯有第三层缺了一团粉色线团,与死者手中的绣线颜色一致。

林姝玥蹲下身,发现货架底部有一道刮痕,刮痕里嵌着少量白色粉末,旁边还有半枚模糊的鞋印,鞋头尖细,像是女子的绣鞋。

“中毒时间应在卯时三刻,”谢砚舟翻开库房的账本,昨日的记录停在“粉色绣线三团,入库人:周玉梅”,“周玉梅就是死者,她清晨入库时接触到掺毒的绣线,毒发时间与死亡时间吻合。”他指着账本最后一行,“这里有笔异常采购,采购量是平日的五倍,采购人写着‘听雨轩兰姨娘’。”

听雨轩坐落在城东的小巷深处,庭院里种满了粉色蔷薇,花瓣被雨水打落,铺成一条湿漉漉的花径。

兰姨娘斜倚在美人榻上,身着蜀锦裁制的蔷薇纹样长裙,腕间的翡翠镯子随动作轻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指尖捏着一团粉色绣线,绣线尾端还沾着些许白色粉末。

“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妾身这儿?”她眼尾上挑,涂着丹蔻的指尖轻轻拨弄发梢,“可是为了锦绣阁的事?掌事姑姑虽是我的远房表妹,但妾身可没让她去害人。”

林姝玥盯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镯子内侧刻着“玉梅”二字,正是死者的闺名:“这镯子是掌事姑姑的陪嫁,她曾说过,若有一日遭逢不测,便将此物留给至亲之人。兰姨娘,你不仅是她的表妹,更是偷拿绣坊绣线变卖的蛀虫吧?”

兰姨娘脸色微变,却仍强作镇定:“林姑娘说笑了,妾身不过是喜爱锦绣阁的绣工……”

“喜爱到每月虚报采购量,将多余的绣线卖给黑市?”谢砚舟取出账本,丢在桌上,“掌事姑姑发现了你的贪墨行为,昨日刚将此事记入账本,你便迫不及待地杀人灭口。乌头粉需研磨至细如粉尘才能通过皮肤吸收,而听雨轩的磨药臼里,还残留着未洗净的粉末。”

林姝玥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装着乌头粉的纸包:“这种级别的乌头粉,全京城只有济世堂的刘大夫能研磨。你昨日申时去济世堂抓药,实则是为了研磨乌头粉,再将粉末掺进粉色绣线里。掌事姑姑接触绣线后,毒素通过毛孔进入血液,导致心律失常而亡。”

兰姨娘的丹蔻深深掐进掌心,翡翠镯子“当啷”落地,摔成两半:“我只是想让她生场病,暂时无法查账……谁知道她会碰那包绣线!我真的没想杀她!”

谢砚舟示意衙役将她带走,林姝玥则走到庭院中的蔷薇花前,指尖轻抚花瓣。雨滴从花枝上滚落,打湿了她的手背,却洗不去指尖萦绕的乌头粉气息。

谢砚舟走到她身边,将油纸伞向她那边倾斜,自己半边身子露在雨中。

“你刚才为何不直接揭穿她伪造凶器的事?”他望着兰姨娘被押走的方向,声音低沉。

“因为银簪上的发丝,”林姝玥转头,目光坚定,“那是兰姨娘的贴身丫鬟小翠的头发。小翠今早去绣坊送点心,故意在银簪上留下发丝,想将罪名推给他人。但她忘了,乌头碱中毒者的血液会凝固变慢,而死者伤口周围的血液却呈喷溅状,这说明凶器是在死后插入的。”

谢砚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连发丝的颜色都留意到了。”

“身为仵作,细节就是真相的钥匙。”林姝玥低头轻笑,指尖捏起一片蔷薇花瓣,“就像这花瓣,看似无辜,却沾着凶手的罪孽。”

雨丝渐密,谢砚舟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热气腾腾的蟹粉汤包:“聚福楼的厨子说,你昨日夸他们的汤包鲜。”

林姝玥挑眉,接过油纸包:“谢大人何时学会察言观色了?”

“不是察言观色,”谢砚舟别过脸,望向庭院中纷飞的花瓣,“是同僚之间的体恤。”

林姝玥咬开汤包,鲜香的汤汁混着面皮的软糯在口中散开,竟比昨日的更滋味绵长。

她抬头看向谢砚舟,发现他耳尖泛红,雨水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衣领上。她伸手将伞柄向他那边推了推,两人的肩膀几乎相触。

“明日要审讯小翠,”她轻声道,“或许能问出更多关于黑市的线索。”

“嗯。”谢砚舟点头,目光落在她发间沾着的雨珠上,抬手欲替她拂去,却在触及发丝时猛地收回手,“时候不早了,回城吧。”

两人并肩走出听雨轩,雨幕中,绣坊街的灯笼次第亮起,将青石板路照得一片暖黄。

林姝玥望着手中的汤包,忽然明白,在这充满诡计与杀戮的世间,能有个并肩而立、彼此信任的同僚,何尝不是一种难得的幸运。

雨还在下,蔷薇花在风雨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绣坊里未被带走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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