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初刻,谢府后园的冬樱花在风雪中簌簌飘落。
林姝玥站在镜前,看着谢母亲手为她披上的喜服,绣着并蒂莲的霞帔垂落在地,与谢砚舟腰间的玉佩相映成趣。
窗外传来苏桃桃的嘀咕声:“这喜服裙摆这么长,姐姐走路会不会绊倒?”
“桃桃,你再乱说话,就罚你去厨房捏一百个面人。”林姝玥笑着转身,却见谢砚舟倚在门框上,眼中倒映着烛火的光。
他今日换了件月白锦袍,腰间玉佩换成了她送的竹纹香囊,整个人褪去了大理寺卿的冷肃,多了几分烟火气。
“很好看。”谢砚舟走上前,伸手替她调整霞帔,指尖不小心碰到她耳垂,“明日让母亲带你去挑头面,扬州的金银铺子……”
“阿舟,先查案。”林姝玥按住他的手,“管家虽死,但‘云’组织的香料来源还没查清。方才我在厨房闻到的安息香,与赵府二夫人用的一模一样。”
谢砚舟眼神一凛,刚要开口,就见苏桃桃匆匆跑进来:“姐姐!箫妄言那家伙偷喝谢夫人酿的梅子酒,现在在后园吐呢!”
“这时候添乱!”林姝玥叹气,转头对谢砚舟道,“你去查香料账本,我去看着他,别让他冻死在雪地里。”
后园的梅树下,箫妄言正抱着石桌喃喃自语:“桃桃……小矮子……面人……”林姝玥无奈地给他披上披风,却发现他袖口沾着半片粉色花瓣——正是乱葬岗尸体指甲缝里的冬樱花。
“箫妄言,你在后园见过什么人?”她沉声问道。
箫妄言抬起头,眼神有些迷离:“美人……穿绿衣服的美人,说要给谢砚舟……送香料……”
林姝玥心中警铃大作。谢府内穿绿衣的女眷,只有谢砚舟的堂妹谢兰茵。半月前谢兰茵随母来投,暂住西跨院,林姝玥曾在厨房见过她与管家交谈。
谢兰茵是谢母兄长之女,自幼养在江南,两个月前其母病逝后投奔谢府,算起来与谢砚舟是正经的堂兄妹。
“桃桃,去叫谢大人来西跨院。”林姝玥扶起箫妄言,“顺便把我的法医箱拿来。”
西跨院的暖阁内,谢兰茵正对着铜镜描眉,案几上摆着个精致的香炉,飘出阵阵安息香。林姝玥进门时,恰好看到她往香炉里添了一小撮青色粉末。
“姐姐来了?”谢兰茵转身,脸上挂着甜美的笑,“这是我从江南带的香料,要不要试试?”
林姝玥盯着香炉,指尖发痒——作为现代法医,她对有毒物质的直觉从未出错。这香料中明显混有曼陀罗粉,与“竹叶青”蛊毒的成分一致。
“兰茵妹妹何时学会调香了?”她笑着走近,假装不经意地打翻香炉,“呀,可惜了这好香。”
谢兰茵脸色微变,却很快恢复如常:“姐姐喜欢的话,我那里还有不少。”她弯腰收拾碎片,林姝玥趁机看到她袖口内侧的竹叶刺绣——与管家、“回春堂”掌柜如出一辙。
谢砚舟带着衙役赶到时,林姝玥正拿着银簪挑起香灰:“阿舟,这香灰里有曼陀罗粉和青焰草,燃烧后会产生青焰,还能让人产生幻觉。”
谢兰茵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妆匣,里面掉出几支竹哨和一本账册。谢砚舟捡起账册,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脸色瞬间冷下来:“城西乱葬岗的香料运输记录,还有……我母亲的生辰八字?”
“不!不是我!”谢兰茵尖叫着扑过来,却被衙役制住。林姝玥注意到她耳后有个极小的“云”字刺青,与管家的位置相同。
“原来你才是‘云’组织在谢府的眼线。”林姝玥皱眉,“管家死后,你想继续用香料控制谢府?”
谢兰茵忽然笑了,眼神癫狂:“谢砚舟,你以为谢家清清白白?当年我母亲为‘云’组织做事,却被你们谢家逼死!”
“住口!”谢砚舟拔剑出鞘,却被林姝玥拦住。她蹲下身,看着谢兰茵的眼睛:“你母亲的死,与谢府无关,是‘云’组织抛弃了她,对吗?”
谢兰茵瞳孔骤缩,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他们说谢府害了母亲,让我来报仇……母亲临终前一直在喊‘青禾’的名字,说对不起她……”
林姝玥心中一震。“青禾”是她母亲的名字,难道谢兰茵的母亲与自己的母亲有关?
她忽然想起穿越时从原身记忆中看到的碎片:青禾曾是江南女子,嫁与林一沐后莫名染病,不到两年便香消玉殒,临终前曾抓着林一沐的手,断断续续说过“竹叶”“青焰”等词。
“你母亲是不是姓苏?”林姝玥轻声问道,“闺名苏挽秋?”
谢兰茵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林姝玥深吸一口气,原身记忆中确实有个苏姓姨母,与母亲青禾情同姐妹,后来嫁去江南,却再无音讯。看来苏挽秋正是谢兰茵的母亲,也是“云”组织的受害者。
“她是我母亲的好友。”林姝玥握住谢兰茵的手,“我母亲青禾临终前,也提到过‘云’组织,还有‘竹叶青’蛊毒。但她没来得及说完,就……”
谢兰茵愣住,眼神中的癫狂渐渐被迷茫取代:“所以……我被骗了?母亲不是谢府害的?”
“你母亲是被‘云’组织利用了。”谢砚舟沉声,“他们擅长操控人心,利用妇人的愧疚与仇恨,让你们成为棋子。”
谢兰茵崩溃地跪下,哭着说出了真相:“三个月前,母亲病重时突然收到‘云’组织的信,说只要我潜入谢府散布香料,就给她解药。可我刚到谢府,母亲就……就断了气……”
林姝玥叹了口气,示意衙役将谢兰茵带走休息。谢砚舟走到她身边,轻声道:“看来你母亲青禾当年也卷入了‘云’组织,却想脱离控制,导致杀身之祸。”
“父亲的火折、母亲的玉佩,还有谢府的并蒂莲纹,”林姝玥握紧火折,“这些都是他们试图揭露‘云’组织的证据。”
谢砚舟点头,转头看向窗外:“子时了,该去乱葬岗了。”
子时初,四人潜伏在乱葬岗附近的破庙中。苏桃桃捏了个面人放在庙门口,模仿谢兰茵的身形,箫妄言则躲在树后,准备用竹哨引蛇出洞。
“一会儿见机行事。”林姝玥低声叮嘱,“桃桃,你易容成兰茵,我和谢大人扮成运送香料的车夫,箫妄言负责切断后路。”
“明白!”苏桃桃眨眼,掏出颜料在脸上涂抹,瞬间变成了谢兰茵的模样。箫妄言吹了声口哨:“小矮子,没想到你易容后还挺好看。”
“要你管!”苏桃桃瞪他,却不小心踩空,摔进箫妄言怀里。后者伸手扶住她的腰,却被狠狠踩了脚。
林姝玥无奈摇头,与谢砚舟换上车夫的衣服,推着装满香料的车走向乱葬岗。雪地上很快出现了几个黑影,为首的人戴着斗笠,袖口露出竹叶刺绣。
“货带来了?”那人开口,声音沙哑。
“兰茵姑娘让我们送来的。”谢砚舟压着嗓子道,“她说最近查得紧,让你们尽快转移。”
那人掀开马车帘子,嗅到香料的味道,忽然拔刀相向:“你不是兰茵姑娘的人!说,谁派你们来的?”
林姝玥趁机甩出银针,击中对方手腕,谢砚舟则拔剑出鞘,与其他黑影缠斗在一起。
乱葬岗的枯井中突然飞出无数金龟子,苏桃桃及时点燃火折,青色火焰照亮了制毒窝点的入口。
“在井里!”林姝玥惊呼。
箫妄言踢开一个黑影,跑到井边查看:“下面有地道!苏桃桃,把面人扔进去!”
苏桃桃依言将面人投入井中,很快传来一阵惊呼。林姝玥跟着谢砚舟跳下井,只见地道内堆满了香料和竹哨,墙上刻着大大的“青”字,与火折、玉佩上的纹样一致。
“原来‘青’是‘云’组织的标志。”谢砚舟皱眉,“姝玥,你看这些香料,和赵府、王家村的一模一样。”
林姝玥蹲下查看,忽然发现墙角有个暗格,里面放着一本花名册,记录着京城各大户人家的内宅秘辛——包括王员外强占民女、赵夫人与人私通,甚至谢府的后宅纷争。
“这就是‘云’组织操控达官贵人的把柄。”她沉声,“他们利用妇人的嫉妒、贪婪,诱导她们使用香料制造‘鬼杀’,自己则在幕后操控,坐收渔利。”
谢砚舟点头,转头看向地道深处:“还有更深处,我们进去看看。”
地道尽头是个密室,中央摆着个巨大的香炉,四周墙上挂着无数竹哨。林姝玥刚要靠近,谢砚舟突然拉住她:“小心,地上有机关。”
他捡起石头扔向地面,立刻有无数尖刺破土而出。林姝玥惊出一身冷汗,抬头却见密室顶部吊着一具骸骨,颈间挂着个玉佩——正是她母亲青禾的遗物。
“母亲……”她轻声呢喃,眼眶发酸。谢砚舟将她护在身后,仔细查看骸骨周围的机关。
“姝玥,你看骸骨手中的字条。”他伸手取下字条,上面写着“青焰起,云散”,正是青禾的笔迹。
林姝玥忽然想起火折里的纸卷,恍然大悟:“母亲当年想借助青焰草的特性销毁香料,却被‘云’组织发现,招致杀身之祸。”
谢砚舟握紧她的手,眼中满是心疼:“现在我们有机会替她报仇。”
就在此时,地道外传来箫妄言的呼喊:“谢砚舟!苏桃桃掉进陷阱了!”
林姝玥心头一紧,跟着谢砚舟往外跑。却见苏桃桃被竹刺划伤了手臂,箫妄言正用自己的衣袖给她包扎,向来玩世不恭的脸上满是焦急:“小矮子,疼就哭出来,本侯爷不笑话你。”
“谁要哭!”苏桃桃咬牙,却在看到林姝玥时红了眼眶,“姐姐,地道里有炸药!”
谢砚舟脸色一变,立刻带着众人往外跑。刚冲出乱葬岗,身后就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云”组织的制毒窝点彻底被毁。
雪又下了起来,林姝玥看着燃烧的废墟,忽然想起现代法医常说的“物证会说话”。如今,这些罪恶的证据虽被销毁,但真相已经浮出水面。
“阿舟,”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我们回谢府吧,我想试试喜服。”
谢砚舟愣了愣,随即笑了,伸手替她拂去头上的雪:“好,等明日看过头面,就带你去看扬州最大的灯市。”
远处,箫妄言正背着苏桃桃往城里走,两人的争吵声隐约传来:“箫妄言,你放我下来!”
“小矮子,你受伤了还逞强!”
林姝玥忍不住轻笑,将头靠在谢砚舟肩上。经历了这么多生死时刻,她终于明白,无论古今,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而她与谢砚舟的感情,也如同这冬日的寒梅,历经风雪,愈发坚韧。
回到谢府时,谢母正坐在花厅里等他们,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姜汤和点心。林姝玥看着谢砚舟与母亲交谈的模样,忽然觉得,这就是她穿越以来最想拥有的家的感觉。
“姝玥,明日陪我去挑红盖头吧。”谢母笑着拉她坐下,“我让人备了扬州最好的云锦,你喜欢什么花色?”
“母亲选的我都喜欢。”林姝玥眼眶微热,转头看向谢砚舟,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眼中满是温柔。
窗外,雪越下越紧,但花厅内却温暖如春。林姝玥忽然想起现代的春节,家人围炉而坐的场景。如今,她在这个陌生的朝代,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温暖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