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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的晨雾还未散去,谢府门前已停好三辆马车。谢夫人拉着林姝玥的手,珍珠步摇在晨光中晃出碎芒:“到了京城记得常写信,伯母给你备了桂花糖藕的方子,让桃桃照着做。”

林姝玥望着谢夫人眼中的不舍,想起这几日在谢府的温暖,鼻尖微酸:“伯母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腰间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晃,与谢砚舟的玉佩发出清越声响,像是离别前的私语。

谢老爷负手而立,藏青锦袍上的云纹绣线在雾中若隐若现:“砚舟,此次回京城,顺路去查查江家商铺的账目。”他特意加重“江家”二字,目光扫过林姝玥腕间的镯子。

谢砚舟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父亲放心,儿子省得。”他转头看向林姝玥,发现她正盯着街角的糖画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桃桃,带姝玥去买糖画,我与父亲再说几句话。”

苏桃桃欢呼一声,拽着林姝玥就跑,发间铃铛响成一片。箫妄言摇着折扇跟上,扇面上新画的“刘海戏金蟾”被晨露洇开一角:“林姑娘且慢,本侯爷也要尝尝扬州糖画!”

待三人走远,谢老爷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页,上面是江家商铺的流水记录:“江家近年与西域商队过从甚密,尤其上个月,竟有三批香料走了漕运。”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谢砚舟腰间的双鱼玉佩上,“你母亲当年的陪嫁船队,也是走这条航线。”

谢砚舟皱眉,想起先前江怜月被利用破坏现场的案件,此刻江家的异常举动让他心中警铃大作:“儿子会顺路查探。只是怜月……”

“怜月这孩子,性子虽倔,却非歹人。”谢老爷捋须轻叹,“当年她母亲难产而亡,江家又无嫡子,难免有些心性偏执。如今她肯跟着老仵作学习,倒也是条出路。”

另一边,林姝玥攥着刚买的糖画小兔子,听苏桃桃絮絮说着谢夫人给的蜜饯方子,忽然瞥见街角有人影一闪而过。那人身着灰布短打,腰间挂着个葫芦形药囊——正是先前乱葬岗凶手的装扮。

“你们在这儿等我。”她将糖画塞给箫妄言,银针已滑入袖中。

“姐姐!”苏桃桃惊呼,却见林姝玥已转入小巷。

灰衣人脚步匆匆,拐过三道弯后忽然停住,转身时手中多了把淬毒的匕首。林姝玥停在五步外,目光扫过他腰间药囊上的三叶草刺绣——与毒杀李墨的凶手特征吻合。

“你是谁?为何跟踪我们?”她的声音冷静如冰,银针在袖中微微发烫。

灰衣人不答,匕首划破空气袭来。林姝玥侧身避开,银针擦着对方手腕划过,带下一块油皮——那是常年戴着手套的痕迹。

“果然是你。”她想起李墨齿间的曼陀罗药丸,“贺家钱庄的余党?”

灰衣人瞳孔骤缩,显然没想到她会认出自己。远处传来箫妄言的呼喝声,他不敢恋战,甩出三枚透骨钉后跃墙而逃。

林姝玥低头躲过暗器,发现钉头上染着蓝色粉末——与江怜月今日送的桂花蜜色泽相同。

“姝玥!”谢砚舟的声音里带着焦虑,他赶到时只见林姝玥盯着手中的透骨钉出神,“受伤了吗?”

“没事。”她将透骨钉收入牛皮包,“是贺家钱庄的人,私铸假银案的余党。”她顿了顿,摸出袖中的桂花蜜锦盒,“或许江怜月送来的蜜饯,该验一验。”

谢砚舟的目光瞬间冷下来,他转头吩咐暗卫:“去请江姑娘来谢府,就说有验尸难题请教。”

半个时辰后,江怜月匆匆赶来,月白色长裙沾着晨露。她望着桌上的透骨钉和锦盒,指尖猛地攥紧裙角:“这蓝色粉末,是我昨日在香料铺见到的。有个戴斗笠的男人买了许多曼陀罗花,说是要做香粉。”

林姝玥挑眉,用银针挑起粉末:“曼陀罗花加蓝矾,确能制成迷药。江小姐,劳烦你回忆一下,那男人腰间是否挂着三叶草药囊?”

江怜月脸色微变:“确有此物!难道他……”

“他是毒杀李墨的凶手,也是贺家钱庄的制毒师。”谢砚舟将透骨钉拍在桌上,玉冠流苏随动作轻晃,“看来江家商铺的香料生意,不止是买卖这么简单。”

江怜月的嘴唇动了动,忽然想起什么:“昨日我去香料铺,掌柜的曾说‘西域商队的货该到了’。他们说话时,特意看了眼墙角的三叶草盆栽。”

林姝玥与谢砚舟对视一眼,三叶草正是贺家钱庄的暗记。她转头看向江怜月,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江小姐,能否带我们去那家香料铺?”

“自然可以。”江怜月攥紧袖口,“我早该想到,那些所谓的‘进口香粉’,怕是藏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香料铺位于扬州城西,门脸普通,唯有门槛上的三叶草雕纹透着蹊跷。林姝玥假装选购香粉,银针却在粉盒上轻轻一挑——盒底果然藏着暗格,里面是用蜡丸封装的曼陀罗粉末。

谢砚舟示意暗卫控制掌柜,林姝玥则带着江怜月直奔后堂。穿过堆满香料的库房时,她忽然停住脚步,用银针挑起地上的细沙:“这是西域特有的驼铃沙,遇水会凝结成珠。”

江怜月蹲下身,发间的玉簪险些碰到地面:“我曾见江家的货箱底部铺着这种沙子,说是为了防潮。”

“不是防潮,是为了掩盖气味。”林姝玥起身,目光扫过墙上的香料图谱,“曼陀罗、乌头、罂粟,这些毒药都被磨成粉混在香粉里,通过漕运送往京城。”

谢砚舟的拳头重重砸在檀木货架上,惊起一片香灰:“难怪户部官银案总断不了线索,原来他们用香料作掩护!”他转头看向江怜月,“此事事关重大,你……”

“我与你们一起去京城。”江怜月的声音里带着坚定,“当年在乱葬岗,我因胆小破坏了现场,如今想亲自揭开真相。”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姝玥的银针包上,“何况,我答应过妹妹,要做扬州最好的女仵作。”

林姝玥望着她眼中的坚定,忽然想起她留下的验尸图,轻轻点头:“也好,路上有你,多双眼睛。”

申时初刻,一行人正式启程。谢夫人往林姝玥马车里塞了满满一箱点心,谢老爷则将一本《扬州漕运志》悄悄递给谢砚舟。

“路上小心。”谢夫人握住林姝玥的手,“若遇到难处,就去城西找你周叔父,他是漕帮的老舵主。”

林姝玥感动点头,刚要上车,却见江怜月骑着一匹枣红马赶来,腰间别着个牛皮小包——正是林姝玥送的验尸工具。

“江小姐这是……”箫妄言摇扇调侃,“莫不是想当我们的押车护卫?”

“自然是去京城验尸房学习。”江怜月翻身下马,月白色裙摆扫过青石板,“何况,我的验尸笔记还没写完呢。”

苏桃桃望着她利落的动作,忽然想起她在验尸房呕吐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江小姐,你带面团小人了吗?我教你捏!”

江怜月一愣,随即轻笑:“自然带了,不过捏坏了可别笑我。”

车队出城时,扬州城飘起蒙蒙细雨。林姝玥掀开马车窗帘,望着谢府飞檐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忽然想起谢砚舟儿时爬过的石榴树,此刻应是绿叶婆娑。

“在想什么?”谢砚舟不知何时骑马靠近,墨色官袍被雨丝洇湿,“冷吗?”

“在想那棵石榴树,结果了吗?”她轻声道。

他望着她眼底的温柔,忽然伸手将一个油纸包递进马车:“谢府的厨子做了糖蒸酥酪,热的。”

林姝玥接过,甜香混着奶香扑面而来。她想起午膳时谢夫人说的“舟儿自小就爱偷拿点心”,嘴角扬起笑意:“谢大人小时候,没少被夫人抓包吧?”

谢砚舟耳尖微烫,正要答话,前方突然传来马蹄声。一名暗卫策马而来,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他的脸色瞬间冷下来,将油纸包小心放进马车:“前方驿站发现尸体,你……”

“我与你一起去。”林姝玥已戴上粗布手套,银针包在腰间轻晃,“说不定,与我们要查的事有关。”

驿站位于扬州城外三十里,尸体趴在井边,后脑有钝器伤,指甲缝里嵌着半片三叶草花瓣。

“死亡时间约两个时辰,凶手用井绳伪装成上吊假象。”林姝玥用银针拨开死者眼睑,“但真正致命伤在这里。”她指着死者耳后极细的针孔,“是透骨钉,与今早袭击我的凶器一样。”

谢砚舟蹲下身,目光落在死者腰间的漕运令牌上:“周明,漕帮二当家,正是母亲让我们找的人。”

江怜月倒吸一口凉气,忽然想起什么:“方才路过茶棚,有个卖糖画的男人总盯着我们的马车,他腰间……”

“是三叶草药囊。”林姝玥接过话头,指尖抚过死者紧握的手掌,那里有片染了蓝粉的衣襟碎片,“追!”

箫妄言第一个反应过来,折扇“啪”地展开:“本侯爷去会会这卖糖画的!”他策马追去,苏桃桃唯恐落后,驾车紧随其后。

谢砚舟要扶林姝玥上马,却见她已踩着车轮翻身上了马背:“走!”墨色长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颈侧,却更显利落。

三人追出二里地,只见卖糖画的男人跃进一片芦苇荡。林姝玥注意到他左脚微跛,与凶手的特征吻合,当即取出银针射向对方后心。

“啊!”男人闷哼一声,跌倒在芦苇丛中,怀中掉出个蜡丸,正是江怜月送的桂花蜜包装。

“果然是你。”谢砚舟按住他肩膀,玉冠上的流苏滴着雨水,“说,谁让你来的?”

男人咬牙不答,林姝玥却注意到他袖口的三叶草刺绣,与香料铺掌柜的一致。她蹲下身,用银针挑开他的牙关:“不说?那我只好验验你嘴里藏着什么了。”

“别!我说!”男人惊恐后退,“是江家大公子,他说只要杀了漕帮的人,就能断了大理寺的线索!”

林姝玥与谢砚舟对视,后者眼中寒芒毕露:“江晏?”

“不……是江家的义子,贺明远的私生子!”男人的话如惊雷炸响,“真正的江家大少爷,早就病死了!”

雨势忽然变大,芦苇荡在风中沙沙作响。林姝玥望着男人惊恐的眼神,江怜月曾说“哥哥总在书房见神秘人”,此刻终于连成一线。

“看来,我们要重新认识一下江家了。”谢砚舟扶起林姝玥,袖中掉出个油纸包,正是未吃完的糖蒸酥酪,“先回驿站,明日再赶路。”

是夜,驿站客房内。林姝玥对着烛光查看透骨钉,发现钉头刻着细小的三叶草纹路。江怜月坐在一旁,认真记录着验尸笔记,苏桃桃则捏着面团小人,模拟凶手动作。

“根据伤口角度,凶手是从后方突袭。”林姝玥用银针比划着,“透骨钉淬了曼陀罗毒,中者会在幻觉中自我了断。”

“所以周明耳后的针孔,其实是凶手伪造的?”江怜月皱眉,“可他后脑的伤……”

“那是故意留下的破绽,让我们以为是仇杀。”谢砚舟推门而入,带来一身寒气,“暗卫来报,江家义子名叫贺承,正是贺明远的私生子,当年被江家收养,就是为了掩盖私铸假银的罪行。”

林姝玥想起贺明远服毒自尽的场景,忽然握紧银针:“所以江家与贺家本就是一伙,所谓的香料生意,不过是运送毒药和假银的幌子。”

“没错。”谢砚舟从袖中取出漕运记录,“近三年,江家商铺走漕运的香料数量,恰好与户部丢失的官银数目吻合。”

江怜月的笔尖在纸上晕开墨团,忽然抬头:“我曾见过哥哥书房的暗格,里面有本账册,封面绣着三叶草。”

“那便是他们的罪证。”谢砚舟起身,玉带上的双鱼玉佩撞在桌角,“明日抵达京城后,我立刻进宫面圣,你们……”

“我们和你一起去。”林姝玥打断他,“江怜月需要亲自指认账册,而我……”她摸了摸腰间的银针包,“需要验证一个猜想。”

谢砚舟望着她坚定的眼神,忽然轻笑:“好。”他转头看向江怜月,“怜月,明日可能会有危险,你……”

“我不怕。”江怜月握住林姝玥的手,指尖还沾着墨汁,“比起在深闺里做个绣花枕头,我更怕余生都在遗憾中度过。”

是夜,林姝玥躺在驿站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谢砚舟的话在耳边回响:“有我在,风刀霜剑伤不了你。”她摸向腕间的翡翠镯子,忽然明白,有些羁绊,早已在查案的血与墨中根深蒂固。

隔壁传来苏桃桃的嘀咕声:“小侯爷,你说谢大人和姐姐什么时候成亲呀?”箫妄言的笑声混着折扇轻响:“快了快了,等这案子结了,怕是要请全京城的仵作喝喜酒!”

林姝玥轻笑,吹灭烛火。黑暗中,银针包上的饕餮纹若隐若现,像是守护真相的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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