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矢士的目光还停留在两张照片带来的强烈反差中——旧照的张扬与新照的伤痕,像两段被切割的时间,沉重地压在他的意识上。身体的剧痛和力量的空荡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抖。就在这时,夏蜜芹轻呼一声,带着一丝疑惑从蒙尘的柜台桌面上捻起一张之前未曾注意的纸条。
纸条材质普通,像是随手从某个记事本上撕下的。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带着那个“自己”特有的、几乎要跃出纸面的嚣张与玩世不恭:
「嘿,瘫在椅子上的那个我:
差点忘了说正事。关于那堆烦人的紫黑色“蚀界”玩意儿——它们的真相,比你想象的更有趣一点。
它们可不是凭空蹦出来的宇宙垃圾。它们是你,或者说,是那个还在当‘一切的破坏者’满世界搞拆迁时期的你,留下的‘丰功伟绩’。你破坏、毁灭过的每一个世界,那些消亡的文明、消散的生命……他们临死前最深的绝望、最纯粹的恐惧,就是蚀界最美味的养料,是它们赖以壮大的黑暗温床。你,就是它们最大的‘能量源电池供应商’1。
讽刺吧?你们这次豁出命去干掉的,不过是其中一小股靠着啃食你过去‘遗产’才发育起来的先锋队。你们解放了它们暂时囤积的‘电池’,算是给它们断了顿,短期内这群寄生虫是掀不起太大风浪了。放心,我这边也会带着我的‘朋友们’,去清理掉流窜到其他角落的这部分‘烂摊子’。毕竟,收拾‘自己’留下的麻烦,也算分内事?
不过嘛——
真正的‘根’,可还在你这里呢,伙计。谁让你这个‘我’,好死不死地跟那个世界的‘破坏者’本源(decade的力量)融合得那么深?蚀界就像依附在你‘破坏’概念上的藤壶,你想彻底铲除它们?光靠我们这些‘路过’的可不行。
加油吧,另一个‘我’——假面骑士decade。你的‘破坏’引来了黑暗,那么终结这黑暗的责任,也只能由承载着这份力量的你来担。路还长着呢,瘫子骑士。
—— 路过的假面骑士·decade(比你帅气的那个)」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夏蜜芹拿着纸条的手微微发抖,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她猛地看向门矢士,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楚和巨大的恐惧——不是因为蚀界,而是因为这份真相可能带给士的毁灭性打击。
海东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一把夺过纸条,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那刺眼的字句,捏着纸条边缘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一股冰冷的怒意在他周身无声地弥漫开来,目标直指那个留下纸条、轻描淡写投下重磅炸弹的混蛋“自己”。
门矢士的反应却异常……平静。
他依旧瘫坐在那张旧椅子里,夕阳的金辉勾勒出他苍白而憔悴的侧脸轮廓。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愤怒咆哮,甚至连一丝明显的情绪波动都没有。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在读完纸条的瞬间,失去了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泽,变得一片死寂的空茫。
原来如此。
蚀界的紫黑色晶簇、那令人作呕的精神污染、对世界本源的贪婪腐化……一切疯狂的源头,那滋养它们的黑暗温床,竟源自他挥舞品红驾驭卡盒剑时,斩落的每一个世界的哀嚎;源自他作为“一切的破坏者”,每一次宣告“路过”时,身后留下的断壁残垣与无尽绝望。
他是蚀界的“能量源电池供应商”。
tV士说得对,真是讽刺到了极致。
他拼尽一切,献祭了decade驱动器,耗尽了破坏之力,甚至差点连生命之火都彻底熄灭,只为守护新生、斩断轮回。可到头来,他亲手斩向的,竟是自己过去播撒的恶之种结出的最扭曲的果实!
“破坏的尽头,是守护的新生”?
多么苍白无力的自我安慰。他连自己过去的“破坏”都未能真正终结,谈何守护?那所谓的“新生宇宙”,根基之下,是否也潜藏着源自他过往罪孽的、未被察觉的阴影?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麻木感,从空荡荡的腰带位置蔓延开来,迅速侵蚀了他残存的感官和意识。比力量的虚无更可怕的是根源的虚无——他存在的意义,他为之付出一切的战斗,似乎都被这张轻飘飘的纸条彻底否定了。他仿佛被抽离了所有支撑,向着一个名为“罪魁祸首”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士?” 夏蜜芹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巨大的恐慌。她蹲下身,试图再次握住他的手,却感觉他的指尖冰凉僵硬得如同死物。他眼中那片空茫的死寂,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海东猛地将纸条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捏碎那恶毒的真相。他一步跨到门矢士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所有光线,阴影笼罩着椅子上那具仿佛失去灵魂的躯壳。
“看着我,士!” 海东的声音低沉而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试图穿透那片死寂的空茫。“那混蛋的话,一个字都不值得听!他是他,你是你!你走过的路,付出的代价,没人能否定!”
然而,门矢士的眼珠只是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空洞地掠过海东愤怒的脸,最终停留在自己空无一物的腰间。那里曾经固定着品红的decade驱动器,是他“破坏者”身份最直接的象征。激情态的紫色幻影、最强完全形态的辉煌力量1……那些曾经属于他的、象征着绝对破坏权能的力量,如今都已化为齑粉。可它们留下的“遗产”,却成了更庞大黑暗的基石。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却只牵动了一片死灰般的疲惫。
“电池…供应商……” 他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不可闻,却字字带着冰冷的自嘲,“他…没说错…海东…蜜芹…我……”
他没能说完。巨大的精神冲击和身体的极度虚弱终于压垮了最后一丝支撑。眼前猛地一黑,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沉入了无边的冰冷黑暗。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士——!”
夏蜜芹的惊呼和海东瞬间伸出的手臂同时响起。海东稳稳地接住了门矢士倒下的身体,入手的分量轻得让他心惊,那冰冷的体温更让他心底一沉。他迅速将人打横抱起,动作依旧沉稳,但紧锁的眉头和眼中翻腾的怒火与忧虑,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带他去楼上!快!” 海东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反驳。他抱着失去意识的门矢士,大步流星地冲向通往二楼的狭窄楼梯。
夏蜜芹抹去脸上的泪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看了一眼海东紧攥在左手、几乎要被捏碎的纸团,又看了一眼被小心翼翼放在旧椅子上的两张照片——泛黄的“笨蛋三人组”和崭新的、带着品红字迹的“归途”。
旧时光的欢笑,燃烧后的相守,以及此刻揭示的、源自过往破坏的沉重罪孽……三者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小小的照相馆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宿命感中。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决然跟上海东的脚步。楼梯发出吱呀的呻吟,通往二楼那间他们熟悉又陌生的卧室。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光夏照相馆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映照着楼下空荡的旧椅子和椅子上那两张沉默的照片。
而楼上,一场新的、无声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不是对抗蚀晶,而是对抗一个灵魂深处因绝望真相而引发的、彻底的崩坏。tV士留下的不仅是一个残酷的真相,更是一把插在门矢士心口的、名为“宿命”的冰冷匕首。修复破碎的躯壳或许需要时间,但要如何唤醒一个被自身罪孽击垮的灵魂?如何让一个认为自己才是“万恶之源”的破坏者,重新燃起守护的意志?
海东将门矢士轻轻放在床上,看着他灰败如纸的面容,眼神锐利如刀。夏蜜芹拧了热毛巾,轻轻擦拭着他额角的冷汗,泪水无声滑落,滴在枕畔。
归途已至,但这场由“破坏者”自身引发的漫长战争,远未终结。假面骑士decade的使命,以最残酷的方式,被重新系在了他伤痕累累的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