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杨灵出门后,顾南乔沉默玩手机,一双腿横在沙发上,占据大片位置。
该如何提起话题?
陆砚慢慢走过去,想着谈事情前的铺垫。
依照经验,得先绕着话题外围打游击、试探,再找个突破口点题......
怎么和小时候,最讨讲话弯弯绕绕的长辈一样了?
“陆师傅,过来一起看电影呀!”
收了腿,腾开一片位置,看向他。
陆砚远远坐下,两人各在沙发两端。
“电影就算了。”
“那打游戏?听歌?总不能一起玩消消乐吧。”
百灵鸟般轻快的嗓音不能消除两人的距离,也不能润滑接下里生硬的话题。
“......你觉得,”先压着火,声音平静开场,“我和杨灵的感情顺利吗。”
“挺顺的。”
“那是好,还是不好?”
“不知道。反正比我想的更顺利。”
语气平淡得有点随意,心思全然不在话题上。
她侧过头,拿起手机翻看。
“期间也有你的功劳。”
“嗯,是的。”
网络上有个词叫‘尬聊’。
年轻人纷纷避之不及,觉得过程煎熬。
是的,他们在尬聊。
没有人喜欢体验这个词汇背后的语境。
此刻压着他的唯一砝码,是‘对方好心想帮他助攻’的可能。
“你做了很多,我本该谢谢你的。”
她瞥过来,“本该?你是说我多余?”
就像周末接到一个请求,让没有登台经验的你,帮忙在话剧演出前拉开帷幕——
漆黑的剧院,下面有几百双眼睛看着。
他预感到了即将发生什么。
他就是那个拉开序幕的人。
“......不全是,只针对某些事。”
顾南乔实在听烦了。
工作,是那样情况的工作;
回家,是需要面带笑容的回家。
她已经没有半点心气聊可能会沉重的、严肃的话题。
偏偏陆砚就一脸严肃地找了过来。
是嫌千斤重担压不垮二十七的肩膀吗?
“我累了,不想聊了。”
起身准备回房间。
然而一只手稳稳拦住将要行径的路。
“昨天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
“什么事情?”
你好不容易决心认真发言的时候,对方的玩笑无疑会触发愤怒开关。
陆砚以为顾南乔还在装愣——
“和平饭店,桌下的事情。我们是朋友......也可以不是朋友。听明白了吗?”
她先是一滞,蹙了蹙眉,冷冷看过来:
“没人上赶着稀罕交朋友,要是觉得烦就别拦着,我保准走......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不是朋友!”
发了脾气,用力把陆砚推开,顾南乔冲回房间。
背影决绝。
如此,也算把关键的话,说清楚了吧。
虽然消除隐患的方式是以一刀切的方式进行的......
那边房门没关,收拾东西的声音清晰传到耳里。
意料之中的局面。
叹了口气。
还要把刚刚闹掰的人留住,不然真把女友最好的朋友‘赶’走了,麻烦绝对不小。
“收拾东西干嘛呀,别这样好吗。”
“你不就那个意思吗!现在就滚蛋给你腾位置!”
声音尖锐,情绪激烈,又是男人不擅长应对的局面。
堪比梨花带雨的指责。
陆砚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缓而坚定道:
“要走也是我走。聊天之前我就做好打算了。”
她抓起衣服胡乱往箱子里塞,
“得了吧!话是你说的,走又是你走,别这么虚伪行吗?就当没看见,我一会跟灵灵解释,保证不提你!”
喉结滚了滚,男人让理智接管场面:
“和虚伪无关,我只是不愿意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了。而且真的,我准备今天搬去老洋房。”
当初来的时候,顾南乔带的东西就不多。
何况现在就是胡乱塞的,东西十有八九不齐全,已经拉好箱子要往外走了。
人家家里有情况,暂无去处,陆砚还没冷血到这步,自然不会让她离开。
要走,也要做好打算,有着落的走吧?
“别这——”
“滚开!”
她的眼睛里藏着只狮子,压抑的愤怒几乎择人而噬。
所以呢?
滚开?
自己做些出格的事,还倒tm还发起脾气了?
“你是不是被周围人惯得太厉害了?是个人都要给让路?长了腿要走自己不会绕道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委屈我就要让着?律师哟,先想想做的事情对不对,有没有理!”
忍,忍她乃乃的!
谁错谁当孙子,谁孙子谁道歉!
不讲理,装什么大爷啊?
“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犯哪条法律了?一天天有事就往我身上安......算我眼瞎,看错了人。”
陆砚以为会接着吵。
然而她哭了。
不顾形象,蹲在地上,情绪完全崩溃地大哭。
视线中,就那么缩成小小的一团,抱着膝盖任由鼻涕眼泪下流。
“...”
她本可以摔东西、打、骂。
又或许因为不是自己家,也推不开眼前的男人,所以只能无助在地上哭泣。
于是,在最愤怒的时候,最伤人的话他没说出去,反而在哭泣声中愈发烦躁。
几欲出门躲躲。
他想,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不管女人再怎么闹腾,事实也不会改变。
无心逗留,陆砚转身往外走。
暖黄光,电视是黑的,窗外近乎是黑的。
玄关与客厅之间,侧面墙凹陷着一个个半圆,只要按一下,鞋柜就会打开。
对,是什么来着?
‘顶天立地’式分层。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剧本。
突然某种灵感闪现,让他停下脚步。
顾南乔还在抽噎。
男人压制住烦躁,问道:
“吃饭那天,你,桌下有没有......踢我?”
“王、八蛋,我恨不得踢死你......”
空气停滞在胸口,粘稠堪比沥青马路的涂料。
某种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他在顾南乔面前蹲下来,几欲开口。
可话到嘴边,身体又仿佛回到话剧舞台。
场下漆黑一片,几百双眼睛盯着前面。
他,仍然是拉开幕布的人。
“乔乔......我,你好好告诉我,那天你有没有伸腿......”
陆砚艰难挤出那两个字,“有没有,蹭我。”
一双决绝又坚定的眼睛,充满恨意的说:
“没有。”
......
杨灵问,‘最好的朋友,是有多好’。
她说,‘不上班,我也养你’。
于是十六岁高中夏令营回来以后,她们约好,要做最好的朋友。
......
顾南乔家出事,过来的第一天,她们俩在房间。
杨灵悄悄说,‘不要担心,以后我养你’。
顾南乔笑了笑,让小时候的时别当真。
杨灵捂住她的嘴,再三强调,‘答应的事情就一定要算数。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肯定会养你一辈子的’。
......
昨天和陆砚约会完,杨灵犹豫了很久很久。
特别是看到她在外面一夜未归,她大概能猜到一些事情。
今天十一月一日,特地出门,去买顾南乔最爱吃的蟹壳黄。
蟹壳黄是上海人记忆里的‘街头小确幸’。
巴掌大的扁圆饼身,烤得油亮焦香。
表皮布满细密的芝麻粒,轻轻一碰就能听见‘簌簌’的声响。
“老板,甜咸口各拿一份。”
“不好意思,最后一份别人预定了。要不要试试蛋黄酥?刚出炉的味道非常好。”
望着另一份搞点,杨灵站定了很久。
“不用了,谢谢。”
她是一个计划好了就坚定执行的人,顿时准备驱车去另一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