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微语将一把无形的刀,递到了女帝的手中,刀锋所指就是连女帝自己都可能不愿正视的影子。
“通天的手段……”
“坐收渔利……”
阴影中,那道身影终于动了。
女帝没有再质问。
满朝文武,能自己陷入君臣相疑的死局……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眼前,季微语的身影渐渐模糊,与另一张脸重叠。一张同样苍白,却写满了绝望与哀求的脸。
……
二十年前,那个粘稠如血的雨夜。
她刚刚坐上这张龙椅,脚下是兄长的鲜血,身边是未散的硝烟。为了巩固权力,她必须清洗着所有知道“真相”的人。
季家是她的刀,帮她斩断了前朝的根基,而她自己的手,则负责抹去所有肮脏的痕迹。
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便是萧远。一个不起眼的文臣,却是兄长顾昭的心腹。
“处理掉。”她对着暗卫下达了命令,声音平静得像在说碾死一只蚂蚁。
然而,就在那个雨夜,她曾经的婉儿,那个与她盟誓“白首之约”,说好要与她并肩看遍山河的女子,却跪在了她的面前。
彼时的她,还未完全适应“朕”这个称谓,看到林婉跪下,她下意识地想去扶。
可林婉却像被烫到一般躲开了。
“陛下。”
仅仅两个字,便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天堑。
“你来做什么?为他求情?”
林婉没有抬头,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金砖:“臣妇……求陛下,饶他一命。”
“你就那么爱他吗?呵,当初你不顾一切要嫁给他,如今又为了他来求我。”
“为了一个男人,竟让你变的如此卑微?”
她端坐在龙椅上,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她如今的已是大闵的女帝,不再是那个可以为爱痴狂的长公主。
“他不能死……”林婉哽咽着,声音几乎听不清,“他死了,我肚中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了。”
“轰——”
女帝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缓缓下移,落在了林婉那因为跪姿和湿衣而清晰显现的隆起小腹上。
孩子……
她和萧远的孩子。
那一瞬间,她脑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杀了萧远,再将林婉囚禁在深宫别院,让她和她的孩子,永生永世都只能看着自己赏赐的那株并蒂莲,在窗外年复一年地凋零。
可是,当她对上林婉那双抬起的眼睛时,她看到林婉将手更紧地放在腹部,那是一个母亲最本能的保护姿势。
“陛下……求您了……”
“臣妇可以发誓……萧远他……他什么都肯做……只求您,让这个孩子,能喊一声‘父亲’……”
“他若死了,”
“臣妇……也绝不独活。”
她输了。
在这场权谋的最终章,她赢了天下,却输给了这个女人。
“好。”
“朕,饶他不死。不仅如此,朕还许他荣华富贵,让他官至太傅。”
“但是,”
“婉儿。”
“从今日起,你只是太傅夫人林氏。你我君臣有别,此生此世,再无瓜葛。”
“你,可明白了吗?”
良久,她深深地叩首下去。
“臣妇……谢陛下圣恩。”
那一叩,斩断了她们之间所有的过往,这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她。
“陛下?陛下?”
李公公尖细的低唤声将女帝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起来吧。”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你比朕想象的要聪明。”
“臣妾惶恐。”季微语低头。
“惶恐?”女帝冷笑一声,“朕看你,胆子大得很。敢在朕的面前,玩这手借刀杀人的把戏。”
季微语感到脖颈后的寒毛瞬间立起。
她缓缓从阴影中站起,踱步到季微语面前,“既然你猜到了背后有人操盘,那么,朕就给你一个机会。”
“流言起于你季家,那么,就由你亲手将它平息。”
“臣妾……遵旨。”
女帝点了点头,她绕过季微语,重新走回那片阴影之中。
“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你对朕而言,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季微语缓缓起身,退出了御书房。
而御书房内,女帝独自一人。
她缓缓伸出手,在龙椅扶手下轻轻一按,一个暗格悄然弹开。
里面只有一只被反复搓洗,早已褪了色的锦缎香囊。
“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