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渡的行动在紧锣密鼓地部署,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收紧。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深宫之中,另一股暗流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涌向萧云倾。
德妃萧明玉所居的永和宫,此刻弥漫着一股浓重到化不开的药味和压抑的死寂。自从五皇子被严惩、势力遭受毁灭性打击,萧远山被申饬牵连,她自己也被皇帝申饬、颜面尽失后,德妃的精神便一日不如一日。恐慌、怨毒、不甘、以及对未来的绝望,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日夜啃噬。
起初是食欲不振,夜不能寐。接着便是心口绞痛,头晕目眩。御医来了几波,诊脉后皆说是“忧思过度,肝郁气滞,心脾两虚”,开了不少疏肝解郁、安神补气的方子。然而,汤药一碗碗灌下去,病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愈发沉重。近几日,竟开始咳血,虽然只是痰中带血丝,却足以将她最后一点强撑的体面彻底击碎。
华丽的寝殿内,光线昏暗。德妃萧明玉形容枯槁地躺在锦被中,曾经保养得宜的脸庞失去了所有光彩,蜡黄而憔悴,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她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却仍觉得浑身发冷。贴身大宫女翠屏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帕子擦拭着她额头的虚汗,眼中满是担忧和恐惧。
“娘娘,您再喝口参汤吧?御医说……”翠屏的声音带着哭腔。
“喝……喝有什么用……”德妃的声音嘶哑微弱,气若游丝,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繁复的藻井,“本宫……本宫这是心病……心死了……药石……罔效……”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她用丝帕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待咳声稍歇,她颤抖着拿开丝帕,上面赫然沾染着几缕刺目的鲜红!
“娘娘!”翠屏吓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叫。
德妃看着帕子上的血迹,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灰般的绝望和怨毒。“呵……呵呵……报应……都是报应吗?林婉柔……是你……是你在下面咒我……”她喃喃自语,神智似乎都有些不清醒了。
翠屏心如刀绞,泣不成声:“娘娘!您别吓奴婢!您要振作啊!”
德妃喘息着,浑浊的目光慢慢聚焦,落在翠屏脸上,带着一种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的疯狂。“翠屏……本宫……本宫不能死……不能就这么认输……”她猛地抓住翠屏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去……去告诉皇上……本宫……本宫病重……恐……恐时日无多……想……想见见娘家的亲人……尤其是……荣安县主……”
翠屏一愣:“县主?娘娘,您……”
“快去!”德妃眼中爆发出最后一点偏执的光,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就说……本宫自知罪孽深重……但血脉相连……临终前……只想见见……侄女……叙叙旧……说几句……体己话……请皇上……开恩……”说完,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松开手,剧烈地喘息着,眼神又开始涣散。
翠屏看着主子这副模样,又想起之前送礼试探石沉大海,心中悲凉又无奈。但主子的命令,她不敢违抗。她替德妃掖好被角,擦干眼泪,匆匆起身,朝着皇帝的紫宸殿方向奔去。她知道,这所谓的“临终愿望”,恐怕是娘娘最后的手段了。是真心悔悟想求助?还是不甘心,想利用亲情做最后的挑拨或挣扎?翠屏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是娘娘最后的希望。
消息很快传到了紫宸殿。皇帝君兆麟正因为二皇子、五皇子接连的糟心事而心烦意乱,听闻德妃病重咳血、请求见萧云倾“最后一面”的消息,眉头皱得更紧。他对德妃早已厌弃,但“临终愿望”、“血脉亲情”这几个字,还是触动了他内心深处一丝帝王也是凡人的柔软。况且,萧云倾如今圣眷正隆,让她去见见,安抚一下,也免得落人口实,说他皇家不近人情。
“准了。”君兆麟疲惫地挥挥手,“传朕口谕,让荣安县主明日入宫,探视德妃。告诉德妃,好生养病。”至于这病能不能好,他并不关心。
口谕很快传到了荣安县主府。萧云倾刚与苏家大掌柜敲定黑水渡行动的最终细节,正欲让秦红缨去君逸辰处报到,便接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口谕。
“德妃病重?咳血?想见我最后一面?”萧云倾听完传旨太监的话,秀眉微蹙。她第一反应便是——作戏!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她布局对付五皇子、二皇子通敌案悬而未决的敏感时刻“病危”?这未免太过巧合!联想到之前那夹带“美人醉”的“重礼”,德妃此举,是真心求助?还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是想利用亲情打动她,为五皇子求情?还是想借机传递什么信息?或者……是想在“临终”前,拉她下水?
传旨太监走后,萧云倾站在听澜苑的窗前,望着宫城方向,眼神变幻不定。直觉告诉她,这永和宫之行,恐怕比黑水渡的刀光剑影更加凶险。然而,圣旨已下,她不得不去。
“红缨,”萧云倾唤来秦红缨,“你按计划,立刻去贤亲王处报到,协助黑水渡行动。务必小心。”
“那县主您明日入宫……”秦红缨面露担忧。
“我自有分寸。”萧云倾打断她,眼神恢复沉静,“替我准备几样东西:银针,上好的解毒丸,还有……那瓶林药师新制的‘清心散’,是强力提神醒脑、抵抗迷幻药性的药剂。”她顿了顿,补充道,“再检查一下我明日要穿的衣物配饰,确保万无一失。”
“是!”秦红缨领命而去,心中却更加担忧。
萧云倾独自站在窗前,月光轻洒在她沉静的侧颜上。前方是黑水渡的明枪威胁,后方则是永和宫的暗箭隐伏。这位被称为“好姑姑”的“最后一面”,究竟是出于真心的忏悔绝唱,还是预示着索命的序曲?她必须全神贯注,以十二分的警觉去应对眼前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