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的盛况如同一块投入京都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每一个角落。荣安县主萧云倾“仁心仁术”的美名,伴随着贫苦百姓感激涕零的颂扬和市井间口耳相传的惊叹,如春风般席卷了整个盛京,甚至隐隐有向周边州县蔓延之势。
县主府内,萧云倾却并未被这如潮的赞誉冲昏头脑。她正伏案疾书,完善着《济世堂学徒规训》的细则,明亮的眼眸中满是专注。窗外,早春的阳光透过新发的嫩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暖意融融,映衬着室内一片宁静祥和。
“县主,”白芷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苏家商行又送来三车药材,都是上好的货色,苏掌柜说,价格按老规矩,只收成本运费。还有,今日前来济世堂报名想当学徒的寒门子弟,比昨日又多了一倍不止!几位老大夫都说,好苗子不少呢。”
萧云倾搁下笔,唇角微扬,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辛苦苏伯父了。学徒的筛选务必严格,心性、悟性、耐力缺一不可,宁缺毋滥。济世堂的招牌,容不得半点玷污。”她顿了顿,问道,“前日那位王大娘,她孙儿的烧可退了?”
“退了退了!”白芷连忙道,“昨儿下午就退了热,今早还喝了一小碗米粥呢!王大娘带着小孙子,在济世堂门口磕了好几个头,说是要给您立长生牌位!”
萧云倾轻轻摇头,眼中却暖意更盛。“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本分。能帮到他们,我也心安。”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新移植的几株药草生机勃勃,“只盼这火种能真正燎原,惠及更多黎民。”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午后,一封封着特殊火漆印鉴的密函,由贤亲王君逸辰的心腹亲卫,悄然送到了萧云倾的书案上。
拆开密函,君逸辰那清雅却隐含凝重的字迹跃入眼帘:
“云倾吾妹:
济世堂盛况,民心所向,为兄闻之甚慰。然树欲静而风不止。
边关密报:北漠左贤王帐下心腹参赞阿史那图、西狄王庭秘使哈桑、南诏国师座下大弟子‘赤练仙子’座前使者,三方人马于三日前,秘密会晤于两国交界之‘黑石峪’。会晤地点隐秘,守卫森严,我方斥候仅能远观,无法探知具体内容。
然三方使者皆非等闲,北漠阿史那图狡诈善谋,西狄哈桑精于算计,南诏使者更擅毒蛊奇诡之术。此三股势力骤然汇聚于荒僻之地,绝非寻常邦交礼节。且会后,三国毗邻我天圣之边境驻军,皆有异常调动迹象,虽未越界,然戒备森严,似有演练备战之嫌。
山雨欲来风满楼!此等异动,恐非吉兆。二皇子府、五皇子府近日常有生面孔出入,亦需警惕。望妹在京中,多加小心,留意各方动向。若有异状,速报于我。
兄逸辰手书”
密函上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刺破了济世堂带来的融融暖意。萧云倾的眉头缓缓蹙起,指尖无意识地在信笺上划过“黑石峪”、“赤练仙子”、“异常调动”这几个词。
三国使臣,秘密会晤于边境险地?北漠虎狼,西狄贪婪,南诏诡谲,这三方素来互相牵制,怎会突然走到一起?他们密谋的,究竟是什么?是针对天圣的联合行动?还是……与京都内某些不安分的势力达成了某种交易?
一股无形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济世堂的成功,让她赢得了民心,却也必然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将自己推向了更瞩目的位置。如今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夺嫡暗涌,这看似繁华的京都,实则已是暗流汹涌的漩涡中心。
她走到悬挂的巨大《天圣舆图》前,目光锐利如鹰隼,精准地锁定了西北的“黑石峪”。那里群山环绕,地势险要,是三国势力交织的缓冲地带,也是阴谋滋生的最佳温床。
“赤练仙子……”萧云倾低声念着这个南诏令人闻风丧胆的毒师名号,眼神冰冷。南疆毒蛊之术,诡秘莫测,若此人也牵涉其中,事情将更加棘手。
正当她凝神思索之际,管家匆匆来报:“县主,倾云阁旧宅那边传来消息,看守的人发现……柳氏昨夜似乎与一个蒙面人有过短暂接触,地点就在佛堂后窗!那人身手极快,未能追踪到去向,只遗落了这个……”管家呈上一枚用油纸小心包裹的、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硬物,形似某种昆虫的甲壳,散发着淡淡的腥甜气息。
萧云倾接过,只一眼,瞳孔便猛地一缩!这是产自南疆雨林深处的“鬼面毒蛛”的背甲碎片!此物剧毒,且是炼制某些阴损毒药的重要引子。柳如眉被幽禁佛堂,形同废人,怎会接触到这种东西?那个神秘的蒙面人是谁?为何要给她这个?
济世堂带来的万丈荣光,边境密报的森森寒意,以及这枚来自阴暗角落的毒蛛碎片……三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萧云倾心头激烈碰撞。
她缓缓收拢掌心,将那枚冰冷的毒甲紧紧攥住,指节微微发白。看来,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了。外敌的阴影尚未降临,内部的毒蛇却已悄然吐信。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