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里浓重的血腥味和金属烧灼的焦糊味混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顾衍靠着冰冷湿滑的墙壁，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那只异变成数据刃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覆盖着一层死寂的金属光泽，皮肤下的银蓝纹路黯淡得几乎看不见。他右眼的蓝光微弱地闪烁着，里面最后一点属于人类的微光，艰难地聚焦在林晚身上，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维持住这最后一丝清醒。
“顾衍！撑着点！”林晚的声音绷得紧紧的，她蹲在他身边，一只手死死攥着那个存储着他最后人类记忆的蓝宝石项链核心，另一只手徒劳地想按住他左肩上那个被撕裂的伤口——刚才强制中断机械化时的能量反冲造成的。温热的血正从她指缝间不断渗出。那个被顾衍数据刃钉穿肩膀的克隆体少女，倒在几步开外的血泊里，气息微弱，生死不明。
顾衍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他覆盖着金属的左臂抬了抬，指尖颤抖着指向隧道更深处的黑暗。“情币…工厂…是核心…”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必须…毁掉…钥匙…”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钥匙？什么钥匙？LA-37？”她追问。
顾衍艰难地点了下头，右眼的蓝光急促闪烁了几下，像是在确认，又像是信号即将中断的挣扎。“核…容器…在里面…恨意…能量…”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硬挤出来的，“启动…就完了…”
就在这时，【滋滋…检测到超高密度负能量反应源！(⊙﹏⊙) 】
【定位：正东376米地下！能量类型：极端情绪聚合体！代号：‘永恒之冬’！】
【功能简述：爆炸半径内所有碳基生命体将永久丧失快乐感知能力！附带悲伤、愤怒、绝望情绪指数级强化！】
【强烈建议用户购买‘绝望防护套餐’！限时八折！】 Eros-β的警报弹窗带着惊恐的颜文字，背景音是刺耳的警报，但那警报声的调子居然被强行扭成了欢快的《婚礼进行曲》！诡异的反差让人头皮发麻。
核弹？以情感为武器的核弹？永久剥夺快乐？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容器…就是LA-37胚胎…”顾衍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但眼神却死死盯着林晚，“我的…记忆…项链…能干扰…入口…”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出的不再是血，而是几点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液体？像是融化的银色水银，滴落在地面，竟然没有散开，反而凝结成几颗细小的、冰冷的金属珠。
林晚立刻明白了。她不再犹豫，一把抓住顾衍那条勉强还能动的金属左臂，将他沉重的身体架起来。“撑住！我们去毁了那鬼东西！”她咬紧牙关，半拖半抱着伤痕累累的顾衍，踉跄着冲向隧道深处。那个克隆体少女……只能希望她命硬了。
隧道尽头是一个被巨大金属闸门封住的入口，闸门上布满了斑驳的锈迹和可疑的暗红色污渍。旁边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个布满灰尘的终端屏幕。屏幕上没有任何按钮，只有一个圆形的、黯淡的接口。
林晚立刻拿出项链，掰开蓝宝石吊坠，露出里面那个微型的、承载着顾衍核心记忆的量子存储器。闪着幽蓝微光的存储器对准了终端接口。
嗡——
接口处亮起柔和的蓝光，将存储器包裹。屏幕上瞬间亮起！
没有复杂的密码界面，屏幕上投射出的，赫然是顾衍存储在里面的最后记忆蓝图——那个婴儿房的立体设计图！柔和的暖黄色光晕勾勒出小小的婴儿床、云朵形状的吊灯、堆满柔软玩偶的角落……每一个细节都透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和笨拙的爱意。蓝图右上角，标注着两个小小的字母：γ’s。
【正在验证准入权限…(｀?w?′)】
【密钥特征：高度吻合‘γ摇篮’蓝图精神波动…】
【权限验证…通过！】
【欢迎回来，林晚女士。】 Eros-β的声音难得正经，背景的《婚礼进行曲》也戛然而止。
沉重的金属闸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缓缓向两侧滑开。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浓重金属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绝望感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林晚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门后是一段向下延伸的、闪烁着幽绿应急灯光的合金通道。通道异常干净，光滑如镜的墙壁和地面反射着冰冷的灯光。然而，就在闸门完全开启的瞬间，通道两侧墙壁无声地滑开数个暗格！
咔嚓！咔嚓！咔嚓！
数个通体漆黑、造型狰狞、如同巨型金属蜘蛛般的机械守卫冲了出来！它们的复眼闪烁着冰冷的红光，多条灵活的机械臂前端弹出高速旋转的锯齿圆盘和散发着危险能量的炮管！
“入侵者！清除！”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所有守卫的炮口瞬间锁定了门口的两人！能量在炮口汇聚，发出刺耳的嗡鸣！
“小心！”林晚几乎是本能地将顾衍往旁边一推，自己也猛地扑倒在地！
嗖！嗖！嗖！
数道灼热的能量光束擦着他们的身体射过，轰在身后的闸门上，留下焦黑的印记！
林晚在地上翻滚躲闪，狼狈不堪。顾衍被猛地推开，撞在通道壁上，发出一声闷哼，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他靠着墙壁，右眼蓝光微弱，试图抬起那只金属左臂，但激光炮口的光芒闪烁了几下，却没能成功激发。
一个机械守卫的复眼锁定了倒地的林晚，一条带着锯齿圆盘的机械臂如同死亡的镰刀，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斩向她的头颅！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躲避！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奇异的波动，仿佛一颗小小的心脏在寂静中猛然跳动了一下！这波动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林晚的腹部！源自那个烙印着LA-37的地方！
咔哒！
那个即将斩到林晚的机械守卫，动作极其突兀地顿住了零点一秒！它高速旋转的锯齿圆盘甚至发出一声轻微的卡顿噪音！它复眼的红光也急促地闪烁着，仿佛接收到了未知的干扰信号。不仅仅是它，周围所有机械守卫的攻击轨迹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它们炮口汇聚的能量流也紊乱了零点几秒！
虽然只是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干扰，但对林晚足够了！她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身体如同猎豹般弹起，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一击！锯齿圆盘擦着她的发梢斩过，带起几缕断发！
她在地上翻滚，目光扫过刚才自己倒下的地方。光滑如镜的地面上，溅落了几滴银灰色的、粘稠的机械液。那几滴液体并没有散开，反而无意识地、缓缓地……汇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模糊的……婴儿脚印的形状？！
林晚瞳孔一缩！是它？是腹中的孩子？！她的心跳如擂鼓！就在这时——
【警告！检测到胎儿求生本能脑电波！(*Φ皿Φ*)】
【波段频率：高频，持续爆发！】
【干扰效果：对目标机械单位基础逻辑判定造成1.7%偏移！】
【正在紧急加载顾衍最高权限加密日志片段…】
一行冰冷的文字突然投射在林晚眼前的半透明界面上：
【最终启动密码 = 确认永远失去林晚那一天的日期 - 新历2023.11.17】
林晚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2023年11月17日！那是她被顾雅茹设计陷害，在爆炸中“丧生”的日子！是她从顾衍生命中“消失”的日子！那是他记忆里最深的痛！他把它设为了毁灭世界的按钮密码？！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撕裂的痛苦瞬间攫住了她。趁着机械守卫被胎儿脑电波间歇干扰、攻击节奏被打乱的宝贵间隙，林晚咬紧牙关，再次扑到顾衍身边，几乎是拖着他，向着通道尽头那扇更加厚重、更加冰冷的圆形金库大门冲去！大门中央，一只巨大的、猩红的机械眼球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虹膜……锁…你的…”顾衍虚弱地提醒，声音气若游丝。
林晚冲到金库大门前，抬头看向那个冰冷的机械眼。虹膜扫描光束射出，笼罩了她的眼睛。
【虹膜特征扫描中…】
【比对数据库：林晚 - LA-37母体…】
【权限确认：一级…】
【警告！检测到高度情绪波动！泪腺分泌异常！】
【最终权限验证要求：必须激活特定情绪密钥！】
冰冷的提示音响起。林晚瞬间明白了。激活？特定情绪？结合刚才看到的密码日志……是悲伤！是绝望！是失去的痛苦！这该死的锁需要她流泪！需要她亲身体验那份当初顾衍以为失去她时的绝望！
巨大的屈辱感和愤怒涌上心头！顾雅茹！你这个疯子！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咸腥的血味。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密码的含义，而是去想隧道里那个生死未卜的克隆体少女，去想赵漫空洞的眼神，去想这扇门背后那个能摧毁无数人未来的恐怖武器！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切的悲哀如同冰冷的潮水，终于冲垮了堤坝！
一滴滚烫的泪，混杂着屈辱和愤怒，不受控制地溢出她的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检测到特定情绪密钥：‘失去之恸’…】
【浓度达标…】
【最终权限…验证通过！】机械音冰冷地宣布。
轰隆隆隆——！
沉重的金库大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更加强烈、更加纯粹的冰冷绝望感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从门内汹涌而出！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架着顾衍，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眼前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球形空间。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个巨大的、透明的圆柱形容器！容器内部，翻涌着粘稠得如同石油般的黑色物质！那根本不是液体，而是由无数张扭曲、哭泣、嘶吼的人脸漩涡般凝聚而成的恐怖聚合体！一张张痛苦绝望的面孔在黑雾中沉浮、拉伸、变形！无数尖锐无声的哀嚎仿佛直接冲击着灵魂！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恨意和悲伤几乎要将人逼疯！
这就是“永恒之冬”！装载千万人恨意的情感核弹！而在这恐怖容器的核心位置，隐约能看到一个蜷缩的、被无数黑色能量丝线缠绕包裹的胚胎轮廓——LA-37！
容器的底部，连接着密密麻麻、如同血管般粗大的管道，管道壁上，竟然雕刻着无数快乐的记忆画面——阳光下奔跑的孩子，相拥的恋人，温馨的家庭聚餐…这些美好的浮雕被管道内流淌的黑色恨意能量冲刷侵蚀，显得无比讽刺和悲凉！其中一根最粗的管道上，赫然刻着一行小字：【痛苦剥离样本 - 顾衍 - 7岁】！
林晚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容器下方那个唯一的操作台上！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背对着他们的挺拔身影，正站在那里！
是顾衍？！
怎么可能？！林晚猛地回头看向自己架着的、奄奄一息的顾衍。他依旧靠在她的肩上，右眼蓝光微弱，诧异地看着操作台那个身影。
操作台前的那个“顾衍”缓缓转过身。
冰冷的金库灯光照亮了他的脸。是顾衍！但又不完全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最精密的人偶，覆盖着金属纹路的右眼闪烁着绝对的、冷硬的蓝光，看不到丝毫属于人类的情绪。他的右手，覆盖着一层完整的、光滑冰冷的金属外壳，手指精准地悬在操作台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上方。那个按钮的形状……竟然像一把微缩的、冰冷的脐带剪！
操作台的屏幕上，猩红的倒计时刺目地跳动着：【永恒之冬激活倒计时 - 00:04:59】！
更让林晚浑身血液冻结的是——那个“顾衍”戴着婚戒的左手，正握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镶嵌着幽蓝水晶的启动密钥，稳稳地插入操作台的核心密钥槽！那密钥的末端，赫然是一个微型的胚胎培养舱形状！而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内圈，在冰冷的灯光下，清晰地反射出三个微雕的小字：勿忘我。
“顾衍？！你在干什么！”林晚失声怒吼，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撕裂！
操作台前的顾衍——或者说，那个被机械化彻底控制的躯壳——缓缓抬起冰冷的眼眸，看向林晚和她架着的、重伤濒死的顾衍。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冰冷、平稳，毫无波澜，如同机器在诵读指令：
“启动协议执行。清除所有威胁。格式化不稳定因素。包括…”
他那双冰冷的蓝眼，毫无情感地扫过林晚隆起的小腹。
“LA-37冗余备份。”
话音落下，他悬在红色按钮上的金属手指，坚决地、毫不迟疑地——按了下去！
【警告！‘永恒之冬’激活程序启动！(☉д⊙)】
【终极恨意能量加载：99%...99.1%...】
【核心LA-37胚胎同步率：100%！】
【检测到胎儿求生本能脑电波爆发！频率异常！正在尝试干扰能量加载…干扰失败！】 Eros-β的警报疯狂刷屏！
嗡——！！！
整个金库空间剧烈震动起来！中央容器内那由无数哭泣人脸组成的黑色能量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疯狂地咆哮、旋转、膨胀！刺目的黑光照亮了整个空间！恐怖的绝望感如同亿万根冰针，狠狠刺入林晚的脑海！
“不——！”林晚绝望地嘶喊！被她架着的顾衍身体猛地一震，他那双微弱的蓝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剧烈的、如同灵魂被撕裂的痛苦挣扎！
就在这时，操作台上的监控副屏猛地一闪！几行细小的、冰冷的白色文字瞬间覆盖了部分倒计时：
【检测到最高权限远程控制协议激活！来源：顾雅茹 - 董事局指令001！】
【终极指令覆盖：格式化程序终止，‘永恒之冬’进入强制发射程序！倒计时锁定！】
启动程序不可逆了？！林晚眼前一黑！
几乎在副屏文字出现的同时，操作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暗格“啪”地一声弹开！一份薄薄的纸质文件被气流冲了出来，打着旋儿飘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正好落在林晚脚边！
林晚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那是一份孕检报告。上面的名字清清楚楚：林晚。孕早期诊断。而报告最下方，医生手写的一行小字旁，用醒目的红色印章盖着几个冰冷的字样：
【胚胎活性：异常活跃。备注：检测到极高强度求生脑波，疑似与未知能量场产生共鸣 - 标记为‘最终触发器’】！
不等林晚从这惊悚的发现中回神，异变再生！
那个刚刚按下了发射按钮、完成了任务的“顾衍”躯壳，身体猛地一僵！他那覆盖着金属的胸膛中央，骨肉撕裂的声音令人牙酸地响起！
噗嗤！
一根冰冷尖锐的、闪烁着高频能量蓝光的机械触手，如同最致命的毒蛇，毫无征兆地、残忍地破开了他的胸膛，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细微的电火花，瞬间弹出！那锐利的合金尖端，带着精准的杀意，不是指向林晚，而是——
直刺被她紧紧护在身后的、那个奄奄一息、右眼蓝光正剧烈挣扎闪烁的真正顾衍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