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染血的手指刚颤抖着触碰到林晚腐蚀见骨的手掌边缘，还没来得及感受到那可怕的伤口，就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掀翻！
轰隆——！！！
整个巨大的意识雨林穹顶，在无数奴隶头颅爆开血藤、富人意识体烟花般炸裂的混乱能量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的玻璃罩，布满狰狞的裂纹，大块大块的合成材料混合着神经光屑像暴雨般砸落！
“跑！”周西西的嘶吼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几乎被淹没。她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抓住林晚的胳膊，另一只手想去拽昏迷的顾衍。
林晚却猛地甩开了周西西的手。她那双被剧痛和混乱冲击得有些涣散的眼睛，此刻死死盯在自己刚刚被毒藤腐蚀、深可见骨的手掌上。
毒藤粘液的腐蚀作用似乎停止了。伤口边缘还残留着灼烧的刺痛，皮肉翻开，露出底下森白的掌骨。但诡异的是，那见骨的伤口里，没有鲜血大量涌出，只有一层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粘液覆盖着，边缘的皮肉正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极其缓慢地蠕动、收拢？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的愈合过程。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刚才腹中那股剧烈的悸动，在爆发出摧毁雨林的力量后，彻底沉寂了，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麻木感。
“林晚！发什么呆！这里要塌了！”周西西急得跳脚，又要去拉她。
“等等！”林晚的声音异常冷静，冷静得让周西西一愣。她抬起那只白骨森然的手，指向那个刚刚被血藤反噬的枯槁老人尸体——老人头上的金属束缚头盔在剧烈震动中脱落了一半，露出颈后一个模糊的、烙印在皮肤上的条形码：No.7。
几乎同时！
【滋…警报！滋…环境结构严重损坏！(＞﹏＜)】
【检测到高能生物信号逸散…滋…关联档案强制解密中…】
【项目名称：‘痛感货币化’早期人体实验…】
【实验体No.7档案…滋…加载…】
Eros-β混乱的警报声中，一个半透明的、布满静电噪点的加密档案弹窗强行挤进了林晚和周西西的视野。档案左上角是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扎着两根粗辫子，笑得有些腼腆，眼神清澈。虽然青涩，但那眉眼轮廓……
林晚和周西西的瞳孔同时猛缩！
照片旁边是几行冰冷的记录：
【姓名：陈秀兰（代号：栀子）】
【年龄：22岁（实验开始时）】
【筛选原因：目睹独女车祸身亡，产生无法解释的‘痛苦抗体’（疑似阻断痛感传导）】
【实验进程：记忆切除手术（失败），抗体提取失败…实验体精神崩溃…滋…档案终止…】
照片上的女人，赫然就是那个在街头风雨无阻卖白花、递给她栀子花、最后在这意识地狱中用血刻下“痛楚非货币，乃吾脊梁”的老婆婆——陈秀兰！No.7！
“婆婆…她是…顾雅茹的第一个实验品？”周西西的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为了那个狗屁痛感货币，她把人变成这样？”
档案末尾，一张模糊的扫描图闪过——是婆婆工牌内部夹层的一张泛黄小照片。照片上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笑得天真烂漫，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小花裙，胸前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色栀子花。工牌背面，一行刻得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的小字，在静电噪点中格外刺眼：
“替我看看太阳——给囡囡”
嗡！
林晚的脑子像被重锤砸中！耳边瞬间响起那个风雨交加的午后，婆婆沧桑的声音：
“姑娘…买朵花吧…白的栀子…香着呢…我囡囡小时候…最喜欢别在裙子上…”
婆婆浑浊的眼睛看着自己，那眼神穿过漫长的痛苦岁月，落在她隆起的腹部…那不仅仅是对陌生人的善意，那是一个母亲，看着另一个母亲，看着一个未来可能的“囡囡”…
“啊——！！！”
一声非人的尖啸打断了林晚的思绪！
是少年克隆体γ-07！他被一块坠落的巨大穹顶碎片砸中了后背，踉跄着从一片狼藉的废墟中爬起来。他半边身体覆盖着银色的藤蔓状肢体（由吞噬的毒藤进化而来），另半边身体则被砸得皮开肉绽，露出底下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骨骼结构！破损的皮肤下，甚至能看到管线缠绕的微型能量核心在搏动！那双空洞的黑眼睛，此刻因为愤怒和某种强烈的本能驱动，死死盯住了林晚和她那只正在诡异“愈合”的手！
“载体…进化…必须！”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电子音，不顾一切地再次朝林晚扑来！速度更快，力量更猛！断裂的银色藤蔓如同毒鞭般抽出破空之声！
“小心！”顾衍的声音嘶哑虚弱，却带着一股决绝。在周西西的惊呼声中，他竟然强行驱动那具残破不堪的身躯，用仅存的金属左臂死死抱住了克隆体抽来的藤蔓！滋啦！藤蔓上的腐蚀性粘液瞬间灼烧着他的金属外壳！
“滚开！劣质品！”克隆体γ-07暴怒，另一只覆盖着金属骨骼的手猛地扼住顾衍的脖子，将他整个人狠狠掼在旁边的金属控制台残骸上！哐当！控制台被砸得凹陷，顾衍猛地喷出一口带着银色光泽的血沫，眼神却死死锁住克隆体。
“……你的血清…”顾衍的嘴唇蠕动着，声音微弱却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在我这里！”
话音未落！
嗤——！！
在周西西和林晚惊骇的目光中，顾衍那只还能动的金属左手，猛地刺向自己右胸下方一个不起眼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接口！手指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抠了进去！鲜血和银灰色的机械液瞬间飙射而出！
“呃啊——！”顾衍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额头青筋暴起，身体剧烈痉挛！
“顾衍！你干什么！”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失声尖叫。那种空荡荡的麻木感被一种尖锐的恐慌瞬间刺穿！
顾衍的手指在血肉和冰冷的金属管线中摸索着，猛地向外一扯！
噗嗤！
一根手指粗细、闪烁着幽蓝能量光泽、末端连接着许多精密接口的半透明管道，被他硬生生从自己胸腔里拔了出来！管道内，流淌着一种奇异的液体——左半边是冰冷的、不断跃动着微小电光的银灰色（他的机械化细胞），右半边却是粘稠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深蓝色液体（克隆体γ-07之前被林晚砸伤时溅落在他伤口上的血清残留）！
两种液体在管道中泾渭分明，却又靠着某种力量维持着脆弱的平衡，散发出一种奇异而危险的气息。
“疯子！你他妈就是个疯子！”周西西看得脸色惨白，破口大骂。
克隆体γ-07也愣住了，扼住顾衍脖子的手劲下意识松了几分，空洞的黑眼死死盯着那根被顾衍攥在手中、还在滴落混合液体的能量管，一种源自核心程序的、对自身物质的强烈渴望让他喉咙里发出贪婪的低吼。
“第三种…还差第三种…”顾衍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他染血的左手艰难地抬起，指向旁边束缚椅上，婆婆陈秀兰那具头颅裂开、暗红色藤蔓微微蠕动的尸体，“她的脑脊液…压迫…枕骨大孔…能抽取…”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却极其锐利地看向周西西。
周西西瞬间明白了顾衍那近乎自杀般疯狂举动的目的！那三种物质混合的反应！她猛地看向束缚椅上婆婆的尸体，又看向林晚那只伤口在缓慢愈合的手，最后目光落在顾衍手中那根散发着致命诱惑力的混合能量管上。
“抗体…”周西西嘴唇哆嗦了一下，眼中爆发出孤注一掷的光芒，“干了！”她猛地从工装裤破损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粗陋得吓人的东西——一根用废弃金属管磨尖了、连着简陋导流槽的自制穿刺针！
她冲向婆婆的尸体，双手因为极度的紧张和一种亵渎感而剧烈颤抖。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决绝。“婆婆…对不住…对不住…”她声音哽咽，带着哭腔，手上的动作却异常稳定，“天快亮了…我们带您…去看太阳！”
噗嗤！
尖锐的金属针尖，精准地刺入了老人后颈下方那块微微凹陷的枕骨大孔区域！
一股极其稀薄、微微泛着浑浊淡黄色的液体，顺着导流槽缓缓滴落。周西西立刻将那个装有毒藤粘液的小玻璃瓶凑了过去。滴答…滴答…几滴珍贵的脑脊液落入瓶中，与瓶底残留的暗红色腐蚀粘液混合在一起。
就在这时，被顾衍手中能量管吸引的克隆体γ-07终于摆脱了短暂的渴望带来的僵直，暴怒重新占据了他空洞的黑眼！“不准碰！那是我的进化之源！”他猛地甩开奄奄一息的顾衍，银色藤蔓如同狂舞的毒蛇，卷向周西西和她手中的瓶子！
“接着！”周西西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将小瓶抛向林晚！同时自己狼狈地向旁边扑倒！
林晚稳稳接住小瓶。瓶子里，三种液体——暗红色的毒藤粘液（含顾衍伤口渗出的金色光点）、淡黄色的脑脊液以及瓶壁上残留的几丝深蓝色荧光血清——在剧烈的晃动中开始接触、碰撞、混合！
滋滋滋——！
一股奇异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音从瓶子里骤然响起！三种液体接触的瞬间，产生了剧烈的反应！它们并没有融合，反而像是有生命般互相排斥、翻滚、沸腾！瓶壁瞬间变得滚烫！颜色疯狂变化，最终在沸腾中沉淀成一种极其诡异的、近乎透明的粘稠胶质，表面还浮动着几缕游丝般的彩虹光泽！
瓶壁不再滚烫，反而触手冰凉。那股沸腾的能量似乎完全内敛了。瓶子里的透明胶质，像是最纯净的水晶冻。
【滋啦——！！！】
【警报！警报！检测到未知屏蔽场！(⊙?⊙)】
【目标生命体征信号丢失！情感波动信号归零！】
【系统失效！系统失效！错误404：情感模块不存在！】
Eros-β尖锐的警报声突然拔高到一个破音的、歇斯底里的程度！紧接着，那弹窗界面疯狂闪烁，瞬间被大片大片的乱码雪花覆盖！那个经常蹦跶的颜文字表情扭曲变形，最后猛地蹦出一个巨大的、代表彻底混乱的符号：
(╯‵□′)╯︵┻━┻
随即，整个弹窗彻底黑屏！再无半点声息！
追杀而至的克隆体γ-07，他那狰狞的银色藤蔓已经刺到了林晚面前不到半米！但就在Eros-β黑屏的瞬间，他那空洞冰冷的双眼，突然失去了锁定目标般的精准！藤蔓尖端诡异地偏转了一下，像是在一片空白的虚空中徒劳地搜寻着什么！他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困惑”这种人性化的表情。
“就是现在！”周西西趴在地上嘶吼。
林晚没有任何犹豫。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找注射器。她猛地拔掉玻璃瓶上简陋的软木塞，仰起头，将瓶子里那冰凉、透明、彩虹游丝闪烁的粘稠胶质，一股脑地倒进了自己嘴里！
咕噜！
那东西没有味道，滑腻冰凉，如同吞下了一口融化的冰晶。它顺着喉咙滑落，瞬间扩散到四肢百骸！
嗡——！！！
一股奇异的、无声的震荡从林晚体内爆发出来！不，不是爆发，是吸收！更像是她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一个绝对寂静的黑洞！周围所有嘈杂的声音——穹顶崩塌的巨响、克隆体困惑的低吼、周西西的喘息、顾衍微弱的呻吟——如同被拉闸断电般，瞬间消失了！不是听不见，而是她的感知过滤掉了这些“噪音”。
更诡异的是视觉！她看到克隆体γ-07那张酷似年少顾衍的脸上狰狞的表情，但那表情在她眼中瞬间扭曲、分解！愤怒变成了一串串跳跃的红色乱码数字，困惑变成了缓慢旋转的蓝色几何图形！她看到周西西脸上焦急的泪痕，那泪水在她眼中是一条条淡蓝色的、向下流动的数据线！她甚至看到顾染血的脸颊上，一滴混着血沫和银灰液体的眼泪正缓缓滑落，那滴眼泪在她眼中，是一颗透明的、标注着“h2o 98.7%，Nacl 0.9%，未知蛋白碎片0.4%”的悬浮液滴！
所有强烈的情绪波动，在她眼中都变成了冰冷、精确、毫无意义的数据可视化图像！
整个世界，在她吞下那口冰冷的抗体胶质后，瞬间被剥去了所有情感的色彩和温度，只剩下纯粹、逻辑、冰冷的物理信息流。
克隆体γ-07彻底失去了目标。他那空洞的黑眼在林晚所站的位置茫然地扫视，仿佛那里只有一团虚无的空气。他困惑地歪了歪头，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嘶声，最终，那狂躁的攻击欲望似乎也熄灭了，他拖着破损的银色藤蔓肢体，转身，有些踉跄地消失在还在不断崩塌的雨林废墟深处。
危机……暂时解除了？
“林…林晚？”周西西挣扎着爬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林晚。刚才那一瞬间林晚气息的彻底消失，让她也心惊肉跳。
林晚缓缓转过头。她的动作平稳，没有丝毫慌乱或庆幸，像一台精准的机器。那双曾经充满情感的眼睛，此刻变成了无机质的、冰冷的银灰色，如同打磨光滑的合金镜面，清晰地倒映出周西西那张布满泪痕和惊恐的脸。
顾衍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想从废墟中支起身体。他胸口的伤还在渗血，但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盯着林晚，眼神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绝望。他染血的、颤抖的手，艰难地抬起来，伸向林晚，似乎想触碰她的脸颊，确认她还是那个“她”。
林晚平静地低下头，看着顾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血淋淋的手掌。她的视线穿透了模糊的血肉，精准地捕捉到掌骨上一道细微的骨裂痕迹，以及几处毛细血管爆裂的位置。她银灰色的瞳孔没有丝毫波动，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的损伤报告。
顾衍的手指终于颤抖着，极其轻微地触碰到了林晚冰凉的皮肤。那触感冰冷得不似活人。
林晚没有任何闪避。她只是抬起眼，那双银灰色的、无机质的眸子，清晰地倒映着顾衍此刻的脸——痛苦、恐惧、绝望交织，泪水混着血污滑过他苍白的脸颊。
“你的泪液分泌正在加速，”林晚开口了，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最标准的电子合成音，“液体温度约为35.2c，主要成分是水、无机盐和少量蛋白质。根据你的失血速度和心率波动判断，当前电解质水平偏低，建议立即补充钠、钾离子溶液。”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崩塌背景下，清晰，冰冷，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解剖着顾衍此刻所有的痛苦和脆弱。
顾衍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指尖距离林晚的脸颊只有毫厘。他脸上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凝固，然后变成一种更深沉的、如同坠入无底深渊的死寂。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和他眼中不断坠落的、被林晚解读为“电解质溶液”的泪水。
周西西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的泪水汹涌而出。她看着林晚，像是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陌生机器。
就在这时，林晚那只刚刚被腐蚀、深可见骨的手，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手背上，那个由婆婆陈秀兰用生命刻下的、代表着“替我看看太阳”的简陋太阳图案，在周围不断坠落的神经光屑映照下，边缘突然无声地崩裂开一道极细微的口子。
一滴猩红的血珠，正从那崩裂的太阳图案中心，极其缓慢地，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