箐的昏迷比预想的更久。
吴天邪背靠冰冷的金属板,一边警惕着周围死寂的环境,一边抓紧时间调息恢复。新生能量在体内缓慢流转,修复着激战留下的暗伤,平复强行驱动骰子印记带来的灵魂撕裂感。左臂菌甲传来的微麻和隐隐增强的“活性”,是这场绝境逃生与吞噬进化的唯一慰藉。
这里的“虚空压抑感”与“时光腐朽”气息对能量运转的压制确实存在,如同身处粘稠的重水之中,每一次周天循环都比平时艰难数倍。但奇妙的是,当吴天邪引导能量流经左臂,特别是那枚微微发烫的骰子印记时,这种滞涩感会略微减轻,仿佛印记本身散发出的微弱“变数”波动,能与这片绝地某种更深层的、破碎的法则产生极其微弱的共鸣,从而抵消部分环境压制。
他尝试更专注于这种共鸣,将其视为一种特殊的“适应”与“解析”过程。渐渐地,他不再仅仅被动抵抗环境压制,而是开始极其微弱地“感知”这片骸骨荒原那死寂表象下,更加隐秘的“脉动”。
那是无数残骸中沉淀的、早已失去活性的能量残渣,在漫长时光中缓慢衰变、转化的“余烬”;是某些特殊材质(如那暗金色嵴椎化石)内部,近乎永恒凝固的微弱灵性回响;是这片封闭空间本身,因建木碎片坠落而形成的、扭曲而脆弱的次级空间结构所产生的、常人无法察觉的“背景波纹”。
这些感知极其模糊,如同隔着毛玻璃看世界,但至少让他对这片绝地不再是一无所知。他甚至能隐约察觉到,之前那些被箐气息惊退的“金属蜘蛛”,此刻正如同真正的蜘蛛般,潜伏在远处几处较大的残骸阴影中,能量感应器的红光以极低的频率闪烁着,似乎在持续“扫描”和“监控”着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但并未再表现出攻击意图。
“它们在观察……或者说,在‘评估’?”吴天邪心中推测。这些遗迹守卫的行为逻辑似乎并非单纯的“攻击入侵者”,更像是在执行某种更复杂的、预设的指令。
时间在压抑的死寂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几个时辰,或许更久。
箐的睫毛终于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
吴天邪立刻停止调息,俯身查看。
箐缓缓睁开冰蓝色的眼眸,起初有些失焦和迷茫,但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锐利,尽管依旧虚弱。她试图撑起身,却因无力而再次软倒。
“别动,先恢复。”吴天邪按住她,将另一颗“凝神散”递到她唇边,“我们暂时安全,但情况复杂。”
箐没有逞强,服下丹药,闭目调息片刻,脸色稍微恢复了一丝血色,但额间皇印的裂纹依旧触目惊心。她环顾四周,冰蓝色的眼眸扫过那些庞大的残骸和铅灰色的天空,眉头微蹙:“这里……就是坠星崖底?”
“应该是。法则气息与青灵界截然不同,更像是一处被抛离主世界的‘碎片’或‘墓场’。”吴天邪将之前的探查所见,包括接触暗金嵴椎化石获得的信息流、金属蜘蛛的出现与退去,以及自己对这片环境的初步感知,简要告知了箐。
箐静静地听着,当听到“建木崩折”、“战争巨兽化石”、“骰子起源关联”时,她的眼神明显波动了一下。听到金属蜘蛛被自己无意识气息惊退时,她抬手摸了摸额间皇印,若有所思。
“我的冰寂之力,其根源的‘寂灭’与‘归墟’意蕴,或许与这片万物终结之地的‘死寂’法则,产生了某种共鸣或‘认同’。”箐分析道,“而那些遗迹守卫,若真是上古文明遗留的造物,其判定机制中,可能包含了对‘高位格寂灭气息’的识别与回避,将我的无意识散发误判为某种……它们无法理解或需要回避的‘权限’或‘现象’。”
这个解释有一定道理。吴天邪点头:“无论如何,暂时它们没有敌意是好事。但这里绝非久留之地。我感觉到荒原深处,那片由巨柱环绕的区域,对我体内的力量和骰子印记有微弱的吸引感。那里可能是关键。”
箐顺着吴天邪指的方向望去,目光穿透层层残骸阴影,落在那隐约可见的环形巨柱轮廓上。她凝神感知片刻,缓缓道:“我也感觉到了……并非吸引力,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冰寒’与‘空无’之意,与我本源隐隐呼应。那里,恐怕不仅仅是出路那么简单。”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断。必须去那里探查。无论是生路,还是更深的秘密,亦或是更大的危险,他们都别无选择。
“你需要多久能恢复行动?”吴天邪问。
箐再次闭目内视,片刻后回答:“一炷香时间,可恢复基本行动能力,但战力十不存一。”
“够了。我们慢慢过去,以探查为主,尽量避免冲突。”吴天邪道。他自己现在的状态,也仅仅恢复到能维持基本战斗的程度,且不宜久战。
一炷香后,两人服下最后几颗辅助丹药,起身离开藏身的金属板凹槽。
箐依旧虚弱,需要吴天邪搀扶才能稳步行走。她的冰寂之力内敛到了极致,几乎不散逸分毫,额间皇印也被她用残余的力量强行遮掩,以防再次惊动那些遗迹守卫或其他未知存在。
两人踏着灰黑色的砂砾,向着荒原深处,那环形巨柱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前进。
沿途所见,更加触目惊心。他们看到了更多奇形怪状的残骸:如同被无形之力拍扁的金属城市地基;只剩下半截的、布满炮塔痕迹的星舰舰桥;无数纠缠在一起、早已化为化石的、难以名状的巨大生物骨骼堆;甚至还有一些散发着微弱七彩光泽、但内部结构完全破碎的、疑似“法则结晶”的巨大碎块。
空气中弥漫的“时光腐朽”与“虚空死寂”感越发浓重,仿佛每一步都在踏向更加古老的死亡。吴天邪体内能量的运转越发滞涩,连骰子印记的共鸣带来的那点微弱的“适应感”都开始被压制。箐的脸色也越发苍白,显然这里的极端环境对她的冰寂本源也是一种持续的消耗。
但与此同时,那种来自荒原深处的“吸引感”与“呼应感”也越来越清晰。
就在他们绕过一座如同小山般横亘的、断裂的金属城墙时,一阵极其微弱、仿佛风穿过缝隙的、断断续续的低语声,忽然传入两人耳中!
不,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回响在意识深处!
“……终末……归处……”
“……建木……断了……”
“……守护……职责……”
“……钥匙……碎片……”
“……后来者……是希望……还是……又一次轮回?”
声音苍老、疲惫、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迷茫,如同垂死之人的梦呓,又像是残留在某件古老造物核心中的、即将彻底消散的执念回响。
吴天邪和箐同时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声音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又似乎来自脚下的大地,更准确地说,来自这片骸骨荒原本身,来自无数残骸沉淀的集体“记忆”或“残魂”!
“是这片战场遗迹残留的……集体意识碎片?”吴天邪低声道,心中震撼。需要何等惨烈和绝望的终结,才能让无数生灵与造物的残念,历经无尽岁月冲刷,依旧凝聚不散,形成这种如同“地缚灵”般的低语?
“它们似乎……并非完全疯狂,还保留着一些模糊的认知和执念。”箐凝神倾听,“‘钥匙碎片’、‘后来者’、‘希望’、‘轮回’……这些词汇,可能与我们有关,与骰子印记有关。”
吴天邪尝试集中意念,向着那虚无缥缈的低语源头,传递出一丝包含“骰子印记”气息与“寻求出路”意愿的波动。
低语声勐地一滞,随即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急切!
“……是……是‘变数’的气息!”
“……建木预言中的……‘混沌之种’携带者?”
“……终于……等到了……”
“……但……太弱了……太弱了……”
“……‘锁’还在……‘门’未开……”
“……‘钥匙’……需要补完……”
“……‘侵蚀者’……已经……进来了……”
信息更加破碎,但指向性更明确!这些残魂低语,果然与建木、骰子(混沌之种)密切相关!它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而吴天邪身上的骰子印记,似乎就是它们等待的“标记”!但它们认为吴天邪“太弱”,无法打开所谓的“锁”和“门”,需要“钥匙补完”。更关键的是,它们提到了“侵蚀者已经进来了”——这极有可能指的是红袍锁魂使!
“前辈!”吴天邪以意念回应,“何为‘锁’与‘门’?‘钥匙’何在?‘侵蚀者’是否身穿暗红长袍,使用锁链与骰子规则之力?”
短暂的沉寂后,更加纷乱的、带着焦急与恐惧的低语涌来:
“……‘锁’是建木核心碎片自封的屏障……保护最后的‘源种’与‘传承’……”
“……‘门’是离开这片‘葬星渊’的通路……连接着建木其他碎片可能存在的‘活路’……”
“……‘钥匙’是‘混沌之种’本身……但需要……‘承载者’达到‘共鸣阈值’……或……集齐‘碎片’……”
“……‘侵蚀者’……是的……‘骰渊’的爪牙……它们在搜捕‘变数’……污染‘遗泽’……”
“……快……去‘核心环柱’……那里有……‘源种’气息……也有……最后的……防护……”
“……小心……‘侵蚀者’可能……已到附近……”
低语声到此戛然而止,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重新归于一片更加深沉的死寂。但传递的信息,却让吴天邪和箐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建木核心碎片自封的屏障(锁)保护着最后的“源种”与“传承”(可能与骰子起源或建木真正遗产相关)?离开这里的“门”需要骰子印记(钥匙)达到某种“共鸣阈值”或“集齐碎片”?红袍锁魂使(侵蚀者)果然已经追踪而至,甚至可能已经进入了坠星崖区域!而他们此刻的目标——那片环形巨柱(核心环柱),既是关键所在,也可能是最后的防护与陷阱并存之地!
“看来,我们没有退路了。”吴天邪看向箐,眼神凝重而坚定,“必须赶在锁魂使之前,抵达核心环柱。不管那里是出路,还是更大的谜团,我们都得闯一闯。”
箐点了点头,冰蓝色的眼眸中同样没有丝毫退缩:“走吧。我的力量虽然微弱,但对这里的‘死寂’环境适应力或许比你强一些。关键时刻,或许能派上用场。”
两人不再耽搁,也顾不得保存体力,加快脚步,向着已经能清晰看见轮廓的环形巨柱区域赶去。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越过那座断裂金属城墙不久,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布满了细小金属碎片的“广场”上,空间忽然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
紧接着,三道身披暗红长袍、气息冰冷晦涩的身影,如同从水面下浮出般,缓缓显现出来!
正是那三名锁魂使!为首的行星级巅峰锁魂使,猩红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猎鹰,瞬间锁定了数百丈外的吴天邪和箐!
“找到你们了。”冰冷沙哑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告,穿透死寂的空气,清晰传来。
“速度比预想的还快……”吴天邪心中一沉,将虚弱的箐护在身后,左臂菌甲光芒流转,进入最高戒备状态。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在这片绝地之中,与实力远超他们的锁魂使,狭路相逢!
绝壁之下,荒原之上,最终的追逐与对峙,就在此刻!
锁魂使缓缓抬起手,掌心暗红骰子虚影旋转,规则之力开始凝聚。
而吴天邪,则将意念沉入左手掌心那枚微微发烫的骰子印记,准备拼死一搏,同时,目光投向了锁魂使身后,那已经近在迟尺的、巍峨耸立的环形巨柱。
那里,是最后的希望,还是最终的葬身之地?答案,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