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蜜碗翻转的刹那,碗底的桂花瓣忽然亮起来,红绸的暖、蓝缎的润、绿布的鲜在花瓣上流转,像把碎虹嵌进了金黄里。樟木箱的轮廓在光里愈发柔和,箱盖的接光布与孩子们的叶拓连成一片,甜章的“甜”字被风掀起边角,露出底下藏着的行小字:“太婆的糖罐在唱歌,外婆的蜜勺在应和,我们的拓板跟着和,一唱唱到糖不化”,字迹被光晒得发暖,像块被岁月焐热的糖。
阿婆往樟木箱的衬布上绣了朵新花,红绸做的瓣,蓝缎做的蕊,绿布做的叶,“让甜章开成花,长歌走到哪,花都跟着香”。她用银簪穿线时,簪头的光落在花蕊上——那是用半颗蜜渍陈皮做的,立刻反射出虹影的流动,像颗会发光的芯,和太婆老绣品里的桂花一模一样,都带着种能香透时光的韵。忽然发现花叶间,新爬了条孩子们绣的布藤,藤的一端缠着樟木箱的铜环,另一端缠着新苗的茎,藤上结的果都印着甜章,像串被岁月挂着的糖。
我在樟木箱的底座下,发现了些掉落的桂花瓣,和碗底的花同色。翻出外婆的《花事录》,果然在桂花条目下看到批注:“花入底,可让老物件记得香的轨迹”。批注旁画着张“香地图”,从樟木箱到三道岗,从三道岗到九道梁,每道岗梁都标着“香级”,岗上标“淡”,梁上标“浓”,远方标“恒”,像条被花香铺成的路,路边的里程碑都是甜章的模样,碑上写着“长歌至此”。
孩子们举着“酿香袋”在田埂上奔跑,布袋的口缠着三色布,穿蓝校服的男孩把袋口对着红绸新苗,“把甜章的香、长歌的味都酿进去!”袋声撞在樟木箱上,让里面的绣花轻轻颤动,丝线摩擦的声响混着蜜的甜香,像在给酿香袋贴标签。他裤脚沾着的草籽,蹭在箱角的花瓣上,草籽立刻吸了些光的暖,像颗会发芽的糖豆,和外公年轻时揣在兜里的零食一模一样,都带着种能甜透岁月的小。
樟木箱的抽屉里,新添了本《香事记》,记录着甜章香气的旅程:红页记“岗上的淡”,夹着片被风吹来的岗上草;蓝页记“梁上的浓”,压着撮梁边的土;绿页记“远方的恒”,缝着根没尽头的线,线的末端画着个问号,旁边写着“等你来续”,像本被香与甜写了一半的书,等着新的手来翻页。
王医生带着孩子们给甜章“听香音”,用听诊器贴着缠着红绸的箱盖,“木纹在哼香的调,布花在唱甜的词,光的流动是伴行的笛”。他说话时,风忽然掀起接光布的一角,露出底下藏着的太婆老糖罐,罐口的糖霜与樟木箱的蜜渍连成一片,香与甜瞬间漫出箱外,让新苗的叶片都颤了颤,像在跟着香音轻轻摇晃,和太婆摇着糖罐哄幼时外婆的节奏一模一样,都带着种能安住岁月的柔。
周掌柜送来新染的“香随布”,红的像岗上的晨光,蓝的像梁上的暮色,绿的像远方的新苗,他把布轻轻铺在樟木箱旁,“我奶奶说,好布要跟着香气走才算活,你看这布,已经在往远处飘了”。果然,布料的边缘正朝着远方扬起,和箱里虹影的流动完全同步,像两块被香与声鼓起的帆,要载着甜章驶向没有尽头的远方。
当夕阳把樟木箱染成蜜糖色时,孩子们把“酿香袋”挂在箱盖的铜环上,袋里的香混着恒音铃的余韵、陈皮的回甘、芝麻的脆响,在空气里酿成种能醉倒时光的味。阿婆往袋里塞了片新绣的甜章布,“让远方的人一摸就知道,我们的长歌还甜着”,布片落入袋的声响,和记忆田新苗结籽的轻响叠在一起,像给长歌的新篇盖了个甜章。
锁箱时铜锁的轻响裹着满身的香,像句被甜浸润的晚安。我望着暮色里的樟木箱,甜章的花还在衬布上舒展,虹影的暖、润、鲜顺着布藤钻进新苗的根,朝阳虽已西斜,但它的暖正藏在红绸蓝缎绿布里,等着明天再钻出来。忽然懂了阿婆说的“甜章盖在哪,长歌就甜到哪”——不是要甜永不消散,是红绸的暖要跟着香的轨迹,把樟木箱的甜刻进每道岗梁;是蓝缎的润要缠着布藤的纹路,让外婆的蜜勺永远舀得出甘;是绿布的鲜花结在远方的藤上,让孩子们的拓板能盖遍所有时光。
远处的记忆田里,新苗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红绸蓝缎绿布在风里飞成更艳的虹,虹的影子在樟木箱的年轮里,和更稠的蜜、更暖的光、更浓的余音、更醇的香一起,望着东方即将升起的下一个朝阳。甜章的“甜”字在光里闪烁,像颗永远不会暗的星,让每个明天的长歌,都能带着今日的甜,漫向没有尽头的岁月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