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浆饼在樟木箱盖上慢慢舒展,红绸的暖、蓝缎的润、绿布的鲜在饼面上洇开,像给箱盖镶了块会生长的玉,饼边的纹路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向外延伸,每分每秒都在吸收暮色里的虹影、新苗的青、酒香的烈,像团被时光喂大的甜,轻轻一碰就能渗出蜜来。
阿婆往虹浆饼上撒了把炒香的芝麻,“让长歌的路上多些脆响,走得再远也有嚼头”。她的指尖捻起颗芝麻,那些浑圆的颗粒立刻吸了些饼面的光,落下去时压出的小坑,正和樟木箱年轮的弧度重合,像给长歌加了层细碎的韵,和外婆年轻时撒在糖饼上的芝麻一模一样,都带着种能嵌进岁月的实。忽然发现芝麻的缝隙里,藏着张孩子们画的“饼香图”,红绸画的香线从樟木箱出发,穿过记忆田的新苗丛,钻进远方的窗棂,线上的香点都标着“时”,晨处标“淡”,午处标“浓”,夜处标“幽”,像条被脆响串起的线,牵着虹浆饼往没有尽头的地方走。
我在樟木箱的铜环凹槽里,发现了些碾碎的芝麻,和阿婆刚撒的同色。翻出太婆的《香饼志》,果然在芝麻条目下看到批注:“碎入槽,可让老物件记得脆的分寸”。批注旁画着块层层叠叠的饼,每层都裹着不同的味,底层是“虹浆的稠”,中层是“酒香的烈”,顶层是“芝麻的脆”,像座被甜与香堆高的塔,塔的避雷针是根红绸,直指着东方的微光,像在给长歌引方向。
孩子们举着“传香筒”在田埂上奔跑,竹筒的两端缠着三色布,穿碎花裙的小姑娘把筒口对准虹浆饼,“听,饼香在筒里唱歌呢!”筒身滚动的声响撞在樟木箱上,让箱盖的虹浆饼轻轻颤动,饼屑脱落的声响混着酒香,像在给传香筒贴标签。她辫梢的红绸结,蹭在箱盖的透光布上,结上的线头立刻吸了些饼香,在布上绣出朵小小的花,像块被香与光绣亮的帕子。
樟木箱的抽屉里,新添了本《饼香录》,记录着脆响的旅程:红绸的香落在“太婆的石臼”上,蓝缎的香落在“外婆的面盆”上,绿布的香落在“我们的传香筒”上,每段旅程都画着对应的痕——石臼旁是“捣印”,面盆旁是“揉痕”,传香筒旁是“转迹”,像串被时光盖在长歌上的邮戳,每个邮戳都带着芝麻的脆响。
王医生带着孩子们给虹浆饼“听饼音”,用听诊器贴着缠着绿布的箱盖,“饼纹在哼长的调,布片在唱香的词,风的流动是伴行的铃”。他说话时,暮色里的虹影突然亮了亮,新苗的叶片立刻朝着樟木箱的方向微微倾斜,叶尖的绿布晃得更欢了,把饼香的幽、酒香的烈、虹浆的稠都裹进叶脉,和箱里的甜缠成一团,像块被暮色焐软的糖,在新苗的根须里慢慢化开,每丝甜味都带着点芝麻的脆。
周掌柜送来新染的“香变布”,红的部分从“脆”渐变到“绵”,蓝的部分从“烈”渐变到“柔”,绿的部分从“浓”渐变到“淡”,他把布轻轻铺在樟木箱周围,“我奶奶说,好布要能藏住香的转变才算活,你看这布,已经在跟着饼香动了”。果然,布料的边缘正朝着香线的方向微微起伏,红的绵得更软,蓝的柔得更润,绿的淡得更清,和虹浆饼的生长完全同步,像块被香与味托着的帆,要载着长歌往更远的地方漂。
当月光爬上樟木箱顶时,孩子们把“传香筒”里的饼香倒在新苗的叶上,香雾漫开时正好形成道小小的虹,虹的两端分别连着箱盖的虹浆饼和新苗的根,像座被月光架起的桥,桥上的芝麻粒正顺着虹影往下滚,滚到根处就钻进土里,滚到箱处就粘在饼上,滚向远方就化作梦里的甜。阿婆往虹浆饼上淋了勺新榨的蜂蜜,“让长歌的尾音带着蜜,夜里也能甜进梦乡”,蜜勺滴落的声响,和新苗呼吸的轻响、恒音铃的余韵、饼屑的脆响叠在一起,像场被夜色包裹的合奏,每个音符都带着虹影的暖。
锁箱时铜锁的轻响混着蜜的甜,像给这场香的盛宴打了个温柔的结。我望着月光里的樟木箱,虹浆饼的轮廓在夜色里愈发柔和,饼香顺着红绸蓝缎绿布钻进年轮,和更稠的蜜、更暖的光、更浓的余音、更醇的香、更烈的酒、更脆的芝麻缠在一起,酿出坛连月光都想偷尝的岁月酒。阿婆把传香筒挂在箱盖的铜环上,“香不停,歌就不停”,她的声音混着渐浓的暮色漫开来,像句被饼香浸软的晚安,随着虹影的流动、新苗的拔节、酒香的扩散,漫向没有尽头的岁月长歌里,让每个被饼香吻过的日子,都越酿越甜,越存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