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菊花落在邀月盏里的刹那,月光突然亮了三分,红绸盏身映着菊瓣的黄,蓝缎盏边缠着月的银,绿布月纹上的珍珠浸了菊香,像颗会呼吸的星。花瓣舒展的轻响混着新苗叶动的沙沙、恒音铃余韵的叮叮、饼屑落地的簌簌,在樟木箱周围织成张声网,网眼漏下的清辉里,都飘着菊的苦香与酒的烈甜,像给岁月长歌加了层回甘的韵,引得记忆田的新苗都轻轻摇晃,叶尖的三色布沾着月光,把虹影的碎光抖成了会跳舞的星。
阿婆往樟木箱的夹层里塞了包新晒的决明子,“让菊香里带点明目劲,长歌走再远也不迷路”。她的指尖捻起颗决明子,那些带着光泽的颗粒立刻吸了些月光,落进夹层时撞出的脆响,正和樟木箱年轮的疏密节奏重合,像给合奏加了层沉稳的鼓点,和外婆年轻时枕在头下的决明子一模一样,都带着种能熨帖岁月的实。忽然发现决明子的缝隙里,夹着张孩子们画的“香谱图”,红绸画的香线缠着菊瓣,蓝缎画的声线绕着月轮,绿布画的光线索着新苗,三线在樟木箱顶交汇成个“和”字,像枚被清辉盖在长歌上的邮戳,邮戳边缘写着“清烈相济”。
我在樟木箱的铜锁钥匙孔里,发现了些细碎的菊瓣,和盏里的同色。翻出外公的《调香记》,果然在菊花条目下看到批注:“瓣入孔,可让老物件记得和的分寸”。批注旁画着杆秤,秤左端是“菊的清”,右端是“酒的烈”,秤杆中点标着“虹”,像杆被岁月校准的秤,永远能称出长歌里最舒服的味。秤砣是块小小的虹浆饼,秤盘里盛着邀月盏,月光顺着秤绳往下淌,在秤杆上晕出道银线,线上写着“余音不绝”。
孩子们举着“酿和袋”在田埂上奔跑,布袋的口缠着三色布,穿碎花裙的小姑娘把袋口对着红绸新苗与邀月盏中间,“把菊香、酒香、月光香都酿在一起,让长歌的味更厚!”袋身鼓起的风声撞在樟木箱上,让里面的决明子轻轻滚动,颗粒摩擦的声响混着菊的清苦,像在给酿和袋贴标签。她辫梢的菊形绒球蹭在箱盖的透光布上,绒球上的线头立刻吸了些月的清辉,像朵会发光的小菊,和太婆老棉袄上的盘扣一模一样,都带着种能暖透夜色的柔。
樟木箱的抽屉里,新添了本《和音录》,记录着合奏的新变:红绸的音里掺了“菊瓣的颤”,蓝缎的音里融了“月辉的凉”,绿布的音里浸了“决明的沉”,每段变奏都画着对应的景——颤处是孩子们的酿和袋,凉处是樟木箱的邀月盏,沉处是新苗的根须,像串被声与香串起的珠,珠的末端系着根绿布带,直通向东方泛白的天际,像在给朝阳的新歌牵线。
王医生带着孩子们给新苗“听和韵”,用听诊器贴着缠着蓝缎的苗茎,“根须在哼菊与酒的和,布片在唱月与星的合,风的流动是指挥的棒”。他说话时,月光突然从云缝里漏下束强光,新苗的叶片集体转向光的方向,叶尖的蓝缎晃得格外欢,把菊香的清、酒香的烈、月光的凉都裹进叶脉,和箱里的蜜甜缠成一团,像块被清辉焐软的糖,在新苗的茎秆里慢慢化开,苦甜交织处竟生出丝淡淡的暖,像长歌里藏不住的温柔。
周掌柜送来新染的“和色布”,红得像菊酒里的暖,蓝得像月辉里的清,绿得像新苗里的润,他把布轻轻铺在樟木箱周围,“我奶奶说,好布要能接住和的味才算活,你看这布,已经在自己调和了”。果然,布料的颜色随着声浪流动慢慢变柔,红的暖里渗了些蓝的清,蓝的清里融了些绿的润,绿的润里又裹了些红的暖,和箱里虹影的流动完全同步,像块被三色揉匀的绸,把清与烈、苦与甜都织进了岁月的纹里。
当月色渐淡时,孩子们把“酿和袋”里的菊香、决明香倒进邀月盏,盏里的酒立刻泛起层金沫,沫上的光纹与樟木箱年轮的纹路重合,像给岁月酒贴了张“和”字封条。阿婆往箱里撒了把炒香的南瓜子,“让和韵里带点脆响,长歌才热闹得起来”,瓜子滚落的声响,和新苗结籽的轻响、菊瓣舒展的微响、月辉流动的静响叠在一起,像场被夜色包裹的大合唱,每个声部都带着清辉的凉与虹影的暖。
锁箱时铜锁的轻响混着瓜子的脆,像给这场合奏打了个圆满的休止符。我望着晨光渐起的樟木箱,邀月盏里的菊酒还在泛着金沫,虹影的暖、菊的清、月的凉在箱盖的和色布上慢慢融成一团,分不清谁是谁的味。阿婆用银簪挑起片沾了酒的菊瓣,“你看,清烈相济了才够味,就像长歌里总得有苦有甜”,她的声音混着渐淡的菊香漫开来,像句被清辉润过的收尾词,随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新苗舒展的叶尖、月光隐去的轨迹,漫向没有尽头的岁月长歌里,让每个被菊香浸过的日子,都在清与烈的调和里,酿出更厚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