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途牌在樟木箱旁投下斜长的影,红绸缠的边、蓝缎镶的角、绿布写的字都浸在暮色里,像块被牵念镀了层暗金的碑,碑上的“归”字被传情筒漏出的香雾漫过,渐渐洇出层光晕,和樟木箱铜锁上的紫苏香、根云毯的棉线味缠在一起,在箱周围织成个无形的圈,圈里的空气都带着“根”的坐标,像给长歌装了个永远不会失灵的导航,无论虹影如何消散,夕阳沉向何方,这圈坐标都牢牢锁着归程的方向。
阿婆往樟木箱的暗格里藏了罐新腌的芥菜,红绸封的罐口,蓝缎缠的罐身,绿布绣的“念”字,“让牵念里带点咸鲜,长歌走得再远,舌尖也能记着家的味”。她用银簪撬开罐盖的刹那,腌菜的咸香混着暮色漫开来,与新苗叶尖的清苦、传情筒的辛香、樟木箱的厚味撞在一起,竟生出种复杂的暖,像太婆老腌菜坛里的味——咸里藏着鲜,鲜里裹着韧,韧里缠着化不开的念,都带着种能腌透岁月的浓。忽然发现罐口的红绸封上,新绣了行小字:“咸是念的盐”,字迹旁画着串芥菜,菜茎连着樟木箱,菜叶飘向远方,每片叶上都标着“归期”,像串被咸鲜泡着的日历,撕去的页都带着根的味。
我在樟木箱的底座垫布下,摸到些结了块的盐粒,和芥菜罐里的同咸。翻出外婆的《咸念记》,果然在盐粒条目下看到批注:“盐结底,可让老物件记得家的咸度”。批注旁画着只碗,碗里盛着樟木箱的土、新苗的叶、夕阳的光,最底下沉着层盐,像碗被岁月腌着的乡愁,舀起的每勺都带着“根”的咸鲜,像牵念里最实在的底。
孩子们举着“藏味盒”在田埂上穿梭,木盒的里衬缠着三色布,穿碎花裙的小姑娘把芥菜的咸、紫苏的辛、蜜的甜都收进盒里,“让长歌的新篇藏好家的味,迷路时就打开闻闻!”盒盖扣合的轻响撞在樟木箱上,让暗格里的芥菜罐轻轻震颤,腌菜碰撞的脆响混着渐浓的暮色,像在给藏味盒盖“家”的印章。她围裙上沾的盐渍,蹭在记途牌的绿布字上,渍痕顺着笔画晕开,把“归”字描得更沉,像枚被咸念刻在木上的印,和外公年轻时在谷仓梁柱上刻的“仓”字一模一样,都带着种能钉进岁月的深。
樟木箱的抽屉里,新添了本《归念谱》,每一页都夹着“念的证物”:红页夹着片带土的红绸,蓝页压着根缠过新苗的草绳,绿页缝着段传情筒的挂绳,最新一页画着个圆,圆上标满了“去”与“归”的箭头,起点是樟木箱,终点也是樟木箱,像首被岁月循环播放的歌,副歌永远是“根在等”。
王医生蹲在新苗旁,用听诊器贴着缠着红绸的根须处,“听,根在哼‘等归’的调呢,每声都带着咸鲜的颤”。话音刚落,暮色里的新苗突然轻轻摇曳,叶尖的三色布朝着樟木箱的方向低垂,像在给根的呼唤回应,叶的轻响与箱的沉音、传情筒的嗡鸣、芥菜的咸香叠在一起,像场被暮色包裹的合唱,声部虽杂,却都围着“归”字打转,像牵念最动人的和声。
周掌柜送来块新染的“归色布”,布的经纬分别是“去的虹色”与“归的暮色”,交织处泛着暗金,他把布铺在樟木箱与新苗之间,“我奶奶说,好布要能织进去与归的念才算活,你看这布,暗处正发亮呢”。果然,随着夜色渐深,布上的虹色慢慢隐去,暮色里的暗金却愈发明显,像无数根“念”的线在悄悄编织,把去时的轻、归时的沉都织进布纹,和樟木箱年轮里的咸鲜、新苗根须里的牵念完全呼应,像块能裹住岁月的毯,盖着长歌的去与归。
当月色爬上樟木箱顶时,孩子们把藏味盒里的“家味”撒在箱前的土地上,咸鲜的雾立刻腾起,与月光缠成银纱,纱里的盐粒、紫苏、芥菜都化作发光的点,顺着新苗的根须往箱里钻,在抽屉的《归念谱》上凝成行小字:“念针永不偏”。阿婆往樟木箱上摆了盏“守夜灯”,灯芯缠着三色布,“让光替我们守着根,等长歌回来续篇”,灯光透过布纹在箱盖投下细碎的影,像无数双眨着的眼睛,和太婆年轻时彻夜不熄的床头灯一模一样,都带着种能照亮归途的暖。
锁箱时铜锁的轻响被虫鸣吞没,像给这场等待加了个温柔的注脚。我望着月色里的樟木箱,记途牌的影、守夜灯的光、藏味盒的香在箱周围织成个圆,圆里的牵念像根永远绷紧的弦,一头系着“去”的虹,一头系着“归”的根,弦上的每寸振动都在说:“长歌未远,根在等你”。阿婆拉着孩子们往回走,背影融进暮色时,她的声音还在风里飘:“念针指着根呢,长歌早晚会跟着味回来”,像句被岁月反复念诵的咒,随着新苗的呼吸、月色的流淌、樟木箱的沉眠,漫向没有尽头的岁月长歌里,让每个被牵念浸过的日子,都在去与归的循环里,酿出更浓、更沉、更执着的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