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糕的甜香在舌尖漫开时,那层复杂的暖正顺着喉咙往下淌——芥菜的咸像段腌透的往事,紫苏的辛似阵醒神的风,虹浆的甜如缕化不开的念,岁月的厚若一坛沉底的酒,四味在齿间打转,最后竟融成句没说出口的话:“这就是家的味”。阿婆看着孩子们咂嘴的模样,银簪挑起块米糕往樟木箱的铜锁上抹,“让老物件也尝尝新篇的甜”,糕屑落在锁鼻上,立刻被传情筒漏出的辛香裹住,像给长歌的接力棒镀了层糖衣。
穿碎花裙的小姑娘突然指着樟木箱的抽屉喊:“《归念谱》在自己写字呢!”果然,晨光落在纸页上,那些未干的笔迹正顺着纤维往外渗,红绸的“迎”字晕出暖边,蓝缎的“逢”字浸出润色,绿布的“歌”字泛出鲜光,在空白处连成段新的旋律,像长歌自己在续写。更奇的是,新苗的叶尖正往纸上滴露水,每滴都在旋律旁凝成个小字:“我”“也”“在”“唱”,像株会写诗的植物,把根的沉、叶的轻都写进长歌的新篇。
周掌柜背着新染的“代传布”走来,布的正面是“上辈的虹”,红绸蓝缎绿布分明;反面是“下代的影”,三色布混揉成新的纹,“我奶奶说,好布要能接住岁月的接力,你看这布,已经在自己生新色了”。他把布铺在樟木箱与新苗之间,果然,正面的虹影正往反面渗,反面的新纹里渐渐浮出阿婆的银簪、孩子们的笔、樟木箱的轮廓,像幅被时光叠印的画,画里的角色在更替,画外的长歌在延续。王医生蹲在布旁笑:“这布的纹路,和新苗根须的走向一模一样,都是代传的脉。”
我往樟木箱里放了本新的《续歌录》,封面用三色布拼的,红绸绣“根”,蓝缎绣“续”,绿布绣“长”,放进去时与《归念谱》轻轻相碰,发出的声响竟和太婆传下来的那对玉镯相击声相同,都带着种“承”的脆。孩子们立刻凑过来,把自己画的虹影、摘的紫苏、腌的芥菜都夹进书里,穿蓝校服的男孩在扉页写下:“我们是长歌的新音符”,字迹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阿婆的名字,像条被代际牵住的线。
阿婆把“续谱笔”插进樟木箱的铜环,芦苇杆的笔尖正对着《续歌录》,“让笔替我们等着,等下代人来续写”。她的指尖抚过箱盖的米糕屑,那些甜香立刻顺着木纹往年轮里钻,与芥菜的咸、紫苏的辛、岁月酒的烈缠成新的厚味,像给长歌的接力棒加了层更沉的底。新苗的茎上,昨天缠的草绳已长出细小的根须,把红绸蓝缎绿布都裹进新的生命,像长歌在自己的身上打了个延续的结。
正午的阳光把樟木箱晒得发烫,铜锁的糕屑渐渐融化,顺着锁鼻往箱里流,在《续歌录》的封面上晕出片甜痕。孩子们举着代传布在记忆田奔跑,布上的新纹被风掀起,露出底下藏着的行小字:“长歌没有结尾,只有新的开头”,像句被岁月写在风里的话,吹过樟木箱时,箱内的《归念谱》与《续歌录》同时轻轻翻动,发出“沙沙”的响,像在应和。
锁箱时,铜锁的轻响混着米糕的甜、芥菜的咸、紫苏的辛,像给这场代传打了个圆满的结。我望着阳光下的樟木箱,新苗的叶尖已伸向更高的天空,代传布的新纹在地上漫得更远,《续歌录》在箱内静静等待,像个永远敞开的接力站。阿婆牵着孩子们的手往回走,背影融进新苗的绿里,她的声音还在风里飘:“长歌从来不是个人的唱,是代传的和”,像句被岁月反复吟诵的真理,随着朝阳升高的轨迹、新苗拔节的节奏、樟木箱沉眠的呼吸,漫向没有尽头的岁月长歌里,让每个接过接力棒的日子,都在根的沉与续的长里,酿出更厚、更醇、更绵长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