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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丁城在圣魂村东边,不算太远,但隔着几座起伏的山丘和一片不算茂密、却也有些年头的野林子。老杰克腿脚不便,雇了一辆村里唯一还算结实的牛车,铺了层干草,让三个孩子坐上去。他自己则坐在车辕上,手里攥着根赶车的小鞭子,时不时轻轻挥一下,催促着那头慢悠悠的老黄牛。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阳光穿透林间枝叶的缝隙,在蜿蜒的土路上投下斑驳的光点。空气里弥漫着草木和泥土的清新气息,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单调的吱呀声。

林灵坐在牛车最靠里的位置,背靠着硬邦邦的车板,身体随着牛车的颠簸微微摇晃。她闭着眼,似乎在小憩,枯黄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然而,她的意识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无声地扫描着周围的一切。

**风过树梢的沙沙声……** 频率稳定,无异常扰动。

**车轮碾过碎石的小小颠簸……** 幅度正常。

**老黄牛粗重的呼吸和蹄子踏地的闷响……** 节奏均匀。

**老杰克偶尔低声的咳嗽和鞭梢空挥的轻响……** 情绪平稳。

**还有……另外两个“同伴”的动静。**

左边,小舞几乎没个正形地半躺着,脑袋枕在唐三腿上,两条修长的腿随意地搭在干草上晃荡着。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乌黑的蝎子辫随着牛车的晃动轻轻摇摆,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时不时指着路边一朵野花或者一只惊飞的鸟雀,发出惊喜的低呼:“小三小三,快看!那只鸟的羽毛好漂亮呀!” “哇,那朵紫色的花没见过呢!” 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像一个真正被宠坏又充满活力的邻家小妹。

右边,唐三坐得笔直,背脊挺得像一杆标枪。他微微低着头,目光看似落在颠簸的路面上,实则眼神放空,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和专注。偶尔,他会伸出手,轻轻拂开小舞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自然,带着一种无声的宠溺。但林灵敏锐地捕捉到,每当小舞的注意力完全被外界吸引时,唐三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会掠过一丝极其隐晦、却又异常锐利的精光。他的视线会如同最精准的尺子,飞快地扫过路边的灌木丛、前方的岔路口、甚至是远处山丘的轮廓线。

**他在观察。**

不是孩童的好奇观察,而是带着明确目的性和风险评估的观察。他在记忆地形,判断可能的遮蔽物,评估视野盲区……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戒!林灵的指尖在粗糙的衣料上轻轻划过。这个唐三,绝不是普通的乡下孩子。那份沉静,那份精准的控制力,那份刻在骨子里的警觉……与她记忆中那些经过严苛训练的潜伏者何其相似!只是他的气息更加内敛,手段也更加高明,若非林灵自身就是此道顶尖,几乎难以察觉。

“小灵儿,累不累?要不要喝点水?”老杰克关切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打断了林灵的观察。他递过来一个用葫芦做成的水壶。

林灵睁开眼,摇摇头,声音细弱却清晰:“谢谢爷爷,不渴。”她接过水壶,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清凉的泉水滑过喉咙,滋润了这具身体。

“小三,小舞,你们也喝点,路还长着呢。”老杰克又招呼另外两个。

小舞立刻坐起身,笑嘻嘻地抢过水壶:“谢谢杰克爷爷!”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水珠顺着她粉嫩的下巴滑落,更添几分娇憨。

唐三也道了谢,接过水壶,动作沉稳地喝了几口。

“灵儿,你身子弱,多吃点。”老杰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张烤得焦黄的、带着麦香的面饼,还有一些洗干净的野果。他特意把最大的那张饼和几个最红的果子塞到林灵手里。

林灵看着手里温热的饼和饱满的野果,属于这具身体的饥饿感立刻被勾了起来。她没有推辞,安静地小口吃着。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精准的效率和干净,没有一丝碎屑掉落。属于杀手的本能让她即使在进食时,也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警惕,耳朵依旧捕捉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小舞也凑过来拿饼和果子,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地对林灵说:“灵儿姐姐,你的武魂好漂亮呀!那个金色的羽毛,亮晶晶的,比小三的草好看多啦!”她大眼睛扑闪着,带着纯然的好奇。

林灵抬眸看了她一眼,枯黄发丝下的眼睛平静无波,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唐三也看向林灵,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他当时也看到了那片悬浮的金色羽毛,以及水晶球爆发的惊人蓝光。先天满魂力的蓝银草已经是奇闻,这个同村的孤儿女孩,武魂竟是一片闻所未闻的金羽?同样也是先天满魂力?这组合比他的还要怪异。他隐隐觉得那金羽散发的气息有些特别,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小舞,别乱说。”唐三低声提醒了一句。

“本来就是嘛!”小舞嘟着嘴,但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兴致勃勃地讨论起诺丁城,“小三,你说诺丁城大不大?有没有很多好吃的?听说那里的糖葫芦特别甜!”

“应该……有吧。”唐三有些无奈地应着,显然对小舞跳跃的思维习以为常。

牛车吱吱呀呀,在沉默和零星的低语中前行。日头渐渐升高,驱散了林间的薄雾,也带来几分燥热。土路开始变得崎岖,深入一片不算茂密、但枝桠横生的杂木林。光线被枝叶切割得更加细碎,空气变得有些闷热。

林灵吃完最后一口饼,将果核小心地包进布片里收好。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前方道路的拐弯处。

那里,几丛茂密的荆棘灌木长得异常高大,几乎将狭窄的路面完全挡住,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视线死角。荆棘的枝干扭曲缠绕,挂着枯黄的叶子,在阳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太安静了。**

风似乎在这里停滞了,连虫鸣声都消失不见。

只有牛车碾压路面的单调吱呀声,在这片过分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林灵的心跳没有丝毫变化,但属于“夜莺”的神经末梢却瞬间绷紧,如同最敏感的弓弦被拉满。她的身体依旧放松地靠在车板上,但每一块肌肉都调整到了最佳状态,随时可以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的目光垂落在自己布满细小裂口的手掌上,仿佛在研究上面的纹路。

老杰克毫无所觉,只是熟练地挥了挥鞭子,嘴里发出“驾”的吆喝声,驱使着老黄牛向那片荆棘屏障走去。

小舞还在叽叽喳喳地和唐三说着什么,似乎完全没意识到环境的异样。

而唐三……林灵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唐三原本低垂的眼帘猛地抬起!那双沉静的眼眸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片异常茂密的荆棘丛,身体在牛车颠簸中依旧保持着惊人的稳定,右手极其隐晦地缩进了袖口之中,指缝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光下一闪而逝!

他也发现了!

就在牛车堪堪要绕过那片荆棘丛的瞬间——

“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一声粗野暴戾的吼叫如同炸雷般从荆棘丛后响起!

紧接着,三个衣衫褴褛、手持锈迹斑斑砍刀或粗陋木棍的汉子猛地跳了出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瞎了一只眼的独眼龙,仅剩的那只眼睛里闪烁着贪婪而凶残的光芒。另外两个也形容猥琐,目光不怀好意地在牛车,尤其是小舞和林灵身上来回扫视。

老黄牛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和吼声惊得一个趔趄,发出惊恐的“哞”声,牛车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几乎要侧翻!

“哎哟!”老杰克猝不及防,惊呼一声,差点从车辕上摔下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强…强人老爷!我们…我们是圣魂村的穷苦人,送孩子去诺丁城学院,没…没什么值钱东西啊!”

“少废话!”独眼龙狞笑着,一步踏前,手中豁口的砍刀指向老杰克,“老东西,滚一边去!老子看上了你这车和牛!还有……”他淫邪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向车上,“这两个小丫头片子,水灵灵的,带回去给兄弟们暖暖被窝正好!”他身后的两个喽啰也发出猥琐的笑声,跟着围了上来。

“不!不行!”老杰克又惊又怒,挣扎着想护住孩子们,却被一个喽啰粗暴地一把推开,踉跄着摔倒在路边的泥地里。

小舞的惊呼声也卡在了喉咙里,那张粉嫩的小脸瞬间褪去了血色,大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真实的惊恐和愤怒,身体下意识地往唐三身后缩去。然而,在她眼底深处,林灵分明看到一丝被强行压抑的、属于顶级猎食者的冰冷凶戾一闪而逝!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幼兽,随时要撕开伪装扑出!

唐三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眼神冰冷如霜。他挡在小舞身前,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右手在袖中悄然握紧。他能感觉到袖中暗藏的铁钉冰冷的触感。紫极魔瞳悄然运转,他紧盯着那独眼龙握刀的右手手腕关节处,脑中飞速计算着出手的角度和力度。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绝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老杰克和小舞的心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对峙时刻——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刺耳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声音的来源,并非来自唐三的袖中!

只见一道细小的、毫不起眼的灰影,如同闪电般从牛车后方激射而出!速度快得肉眼几乎难以捕捉!

目标,并非任何人的要害!

而是——独眼龙手中那把正指向老杰克、还在微微晃动的豁口砍刀的刀身!

“叮!”

一声清脆到极点的撞击声!

力道精准得令人发指!

独眼龙只觉得握刀的手腕猛地一震,一股不大不小、却恰好能破坏平衡的力量从刀身传来!他原本正狞笑着前冲,重心本就不稳,手腕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横向力量一撞,五指一麻!

“当啷!”

那把锈迹斑斑的砍刀,竟然脱手而出,打着旋儿飞了出去,噗嗤一声斜斜地插进了路边的烂泥地里!

“什么?!”独眼龙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独眼中充满了错愕和茫然。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看那把陷在泥里的刀,仿佛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身后的两个喽啰也愣住了,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老杰克和小舞更是目瞪口呆,完全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只有唐三!

唐三那双运转着紫极魔瞳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道灰影的轨迹——一块再普通不过、边缘带着棱角的碎石块!

那石块的角度、速度、力量……精准得可怕!并非追求杀伤,而是完美地利用了独眼龙前冲的势头和刀身的晃动,精准地撞击在刀身力量传递最薄弱、最容易脱手的那个点上!时机更是妙到毫巅,正是独眼龙旧力已去、新力未生,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老杰克身上的瞬间!

这种对时机、角度、力量、乃至对手心理的把握……简直匪夷所思!

唐三猛地扭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箭矢,瞬间射向牛车后方!

目标——林灵!

那个一直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女孩!

此刻,林灵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背靠着车板,微微低着头,枯黄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表情。她那只刚刚放下、还保持着微屈手指姿态的右手,正自然地垂落在身侧的干草堆里。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瞬间逆转局势的一击,与她毫无关系。

只有离她最近的唐三,凭借着紫极魔瞳的目力,才隐约看到,在她手指放下前的瞬间,似乎有几粒极其微小的灰尘,从她指尖悄然飘落。

是她!

绝对是她!

唐三的心脏,第一次因为纯粹的震惊而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这个女孩……她刚才做了什么?!

“妈的!邪门了!”独眼龙终于反应过来,又惊又怒,看着泥地里的刀,再看看牛车上几个“弱小”的孩子,尤其是那个低着头、看起来最无害的女孩,一股莫名的寒意夹杂着被羞辱的暴怒涌上心头。“给我上!抓住他们!”

他怒吼着,赤手空拳就要扑上来!另外两个喽啰也反应过来,挥舞着木棍,面露凶光地围拢!

机会!

唐三眼中寒光爆射!就在独眼龙失去武器、心神剧震、另外两人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就是他出手的最佳时机!他藏在袖中的右手闪电般抬起,指缝间寒芒闪烁!

然而,就在唐三即将出手的刹那——

变故再生!

“吼——!”

一声低沉、威严、带着恐怖魂力波动的咆哮,如同闷雷般从树林深处滚滚传来!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

一股强大的气息瞬间笼罩了这片区域!那气息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带着森林王者的霸道!

正准备扑上来的独眼龙和两个喽啰,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胸口!三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

“魂……魂兽!是强大的魂兽!”独眼龙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牛车女孩,怪叫一声,转身就跑!另外两人也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跟着冲进了路边的灌木丛,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股强大的魂兽气息来得快,去得也快,咆哮声后便迅速收敛,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间恢复了寂静,只有老黄牛粗重的喘息声和车轮碾过地面的吱呀声。

老杰克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胸脯,后怕不已:“老天爷保佑!是路过的强大魂兽吓跑了他们!真是万幸!万幸啊!”他赶紧检查三个孩子,“小三,小舞,灵儿,你们没事吧?吓死爷爷了!”

小舞的脸色还有些发白,但似乎松了口气,摇摇头:“爷爷,我没事。”她的大眼睛却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树林深处,眼神复杂难明。

唐三也收回了抬起的手,袖中的铁钉悄然滑回袖袋。他眉头微蹙,看向魂兽咆哮传来的方向,紫极魔瞳运转到极致,却只看到一片幽深的林木,再无任何异常。刚才那股气息……很强!至少是百年,甚至可能是千年级别的魂兽!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外围?而且……似乎只是警告性地吼了一声就离开了?这未免太巧合了。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林灵。

林灵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微微低着头,枯黄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的侧脸。只有在她看似随意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那纤细的指尖,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是她吗?

那精准到可怕的石块。

那恰到好处、让独眼龙瞬间失刀的时机。

还有……这紧随其后、如同神兵天降般的魂兽咆哮?

唐三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这个圣魂村的孤儿女孩,身上笼罩的迷雾,似乎比那幽深的林子还要浓重。那片温和的金色羽毛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牛车继续吱吱呀呀地前行,绕过了那片带来惊魂的荆棘丛。

林灵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延伸的土路,仿佛只是在欣赏路边的风景。只有她自己知道,当那魂兽咆哮响起的瞬间,她体内那片沉寂的金色羽毛虚影,极其轻微地、如同呼吸般搏动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暖流悄然流过四肢百骸,瞬间抚平了她因瞬间爆发而微微急促的心跳。

**巧合?**

林灵的嘴角,在枯黄发丝的遮掩下,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她微微侧头,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身边的小舞。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孩,正拍着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小声跟唐三说着话。

林灵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无声地落在小舞那双依旧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却更多是茫然的大眼睛深处。

在那双看似清澈无邪的瞳孔最深处,林灵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逝的、属于非人存在的、冰冷而威严的余韵。

果然……是你。

荆棘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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