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下课铃声如同发令枪响，瞬间打破了教学楼的宁静。
原本安静的教室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骤然沸腾起来。桌椅碰撞声、书本合拢声、拉链滑动声、迫不及待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汇成一股青春的洪流，汹涌地冲向同一个目标——食堂。
“冲啊！干饭啦！”
“快快快！今天有糖醋排骨！”
“帮我占个座！”
闻佳宁迅速将桌上的书本塞进背包，动作麻利得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她深吸一口气，融入到这股奔跑的人潮中。
其实她并不很饿，也并非一定要抢那第一口热乎饭，但置身于这席卷整个教学区的“抢饭洪流”中，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充满活力的气氛裹挟着，不跑起来反而显得格格不入。这飞奔，似乎成了枯燥学习后的一种仪式感宣泄，一种融入集体的本能。
她像一尾灵活的鱼，在人缝中穿梭，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敏捷的身手，竟然冲在了队伍的前列。冲进食堂大门，熟悉的各种饭菜香气混合着人声鼎沸的热浪扑面而来。她目标明确，直奔她和王玉兰经常拼桌的靠窗位置。
还好，空着！她迅速将背包放在一张椅子上，又拿出一本厚厚的专业书，“啪”地一声，颇有气势地拍在相邻的椅子上，宣告着“此座已占”。
完成“战略部署”后，她才松了口气，转身汇入打饭的长龙。
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闻佳宁一边随着人流移动，一边习惯性地踮起脚尖，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在熟悉的区域搜寻那个扎着马尾辫的身影——王玉兰。
奇怪，平时她总是和自己前后脚到，甚至有时更快，今天怎么还没来？闻佳宁心里嘀咕着，又扫了几眼入口处，依旧没看到。
眼看队伍就要挪到窗口了，王玉兰还是不见踪影。闻佳宁当机立断，对着窗口里熟悉的阿姨快速说道：“阿姨，麻烦两份套餐！……”她飞快地点了王玉兰最喜欢的肉饼子蒸蛋、雪菜毛豆和香菇青菜，再加一份米饭。
端着两个满满当当的餐盘回到“根据地”，闻佳宁把王玉兰那份放在占好的位置上。她拿起筷子，开始吃自己那份。
食堂的喧嚣包围着她，周围的同学边吃边聊，话题从刚结束的课程、即将到来的考试到最新的八卦，热闹非凡。但闻佳宁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瞟向食堂入口和手机。
她都快吃完一半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才终于出现在门口。
王玉兰低着头，脚步有些拖沓，全然没了往日的风风火火。
她径直走到闻佳宁占好的位置，默不作声地坐下，甚至没看一眼面前特意为她打的饭菜。
“玉兰，你怎么才来？快吃吧，给你打了你最喜欢的肉饼蒸蛋，还热着呢。”闻佳宁放下筷子，关切地凑近。
话刚说完，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王玉兰的眼睛又红又肿，像两颗熟透的桃子，明显是狠狠哭过，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湿意，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重的、几乎要压垮她的沮丧和悲伤。
“玉兰？怎么了？”闻佳宁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小心翼翼。张强也端着餐盘过来了，看到王玉兰的样子，也吓了一跳：“你眼睛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王玉兰抬起红肿的眼睛，看了看闻佳宁，又看了看张强，嘴唇哆嗦了几下，未语泪先流。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砸在面前的餐盘边缘。她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
“别哭别哭，先喝口水。”闻佳宁赶紧把自己没动过的汤推过去，又抽了几张纸巾塞到王玉兰手里。她轻轻拍着王玉兰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王玉兰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让闻佳宁和金佳梦都震惊无比的消息：
“是……是我哥……团队里……出……出大事了……”
她吸着鼻子，努力平复呼吸，“他们……他们有一个……一个代理……是个……抑郁症患者……女的……三十多岁……家里条件不太好……我哥他们……为了冲业绩……可能……可能给了她一些……压力……她……她囤了好多货……卖不掉……债台高筑……压力太大了……她……她……”王玉兰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悲痛和恐惧让她几乎说不下去。
“她怎么了？”金佳梦急切地问，脸色也变了。
“她……昨天……被发现在家里……自杀了……”王玉兰终于崩溃，伏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不住的痛哭，“人……人没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个闷雷在闻佳宁和金佳梦头顶炸开。食堂的喧嚣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王玉兰的呜咽在耳边回荡。
自杀？抑郁症？囤货压力？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带来的冲击力是巨大的。她们虽然知道王玉昊在做微商，也知道会有业绩压力，但从未想过会牵扯到如此严重的后果，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逝去了！
“天啊……”张强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闻佳宁也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心沉甸甸的。她用力搂住王玉兰颤抖的肩膀，试图传递一些力量，尽管她自己的心也在发颤。她完全能理解王玉兰的恐惧和痛苦，这不仅仅是生意上的挫折，更是一条人命，是无法挽回的悲剧和随之而来的巨大道德压力和法律责任！
王玉兰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断断续续地继续说着：“现在……公安已经介入调查了……消息……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网上……网上都炸锅了……好多人在骂……骂我哥他们是黑心团队……吃人血馒头……压榨代理……好多代理……好多代理看到消息……都吓坏了……纷纷要求退货……退款……电话……电话都被打爆了……仓库……仓库那边也乱了套……我哥……我哥他焦头烂额……我爸妈……我爸妈也知道了……把我哥骂得狗血淋头……家里……家里也吵翻了天……呜呜呜……怎么办啊……佳宁……佳梦……我……我好害怕……我哥会不会有事……团队会不会完蛋……我们家……”
巨大的恐慌和无助将王玉兰彻底淹没了。她只是一个刚上高中二年级的女孩，家庭和哥哥的生意一直是她的依靠和骄傲，包括她自己，也是一个小小的微商团队负责人。如今却骤然面临如此可怕的风暴，整个世界仿佛都要崩塌了。
闻佳宁和张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张强性子急，先开口：“这太严重了！团队扩张，代理的心理状态和承受能力很难完全管控，这种压货冲业绩的模式风险太大了！”
闻佳宁用眼神示意二师兄别说了，现在不是分析对错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安抚眼前崩溃的朋友。她抽了更多纸巾递给王玉兰，声音尽可能的温柔、坚定：
“玉兰，玉兰，看着我。”她轻轻抬起王玉兰满是泪痕的脸，“听我说，我知道你现在很害怕，很无助，觉得天都要塌了。出了这样的事，谁都很难过，也很震惊。但是，害怕和哭解决不了问题。”
她握住王玉兰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她：“首先，公安介入调查是必须的程序，是为了查清楚真相。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配合调查，处理好后续。你哥他压力肯定非常大，你是他妹妹，你现在能做的，不是跟着恐慌，而是要尽量冷静下来，成为他的支撑，哪怕只是精神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