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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湖别苑外的喧嚣如同退潮般远去。闪光灯的余威仿佛还在视网膜上烙下光斑,慕容卿那“深情款款”的介绍词犹在耳畔回响。何西门僵硬地维持着“羞涩得意”的表情,直到被慕容卿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回画室,那扇厚重的橡木门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他才像被抽了骨头般,靠着门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呼……影后大人,下次再玩这么大,麻烦提前给个剧本。”他扯了扯被慕容卿抓皱的衣领,感觉比在野狗坡对付那具毒棺还累。

慕容卿早已松开他的胳膊,脸上那副娇媚慵懒的面具瞬间卸下,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促狭的得意。她理了理自己故意撕开的领口,动作自然得仿佛刚才那个“衣衫不整”的人不是她。“怎么?当国际影后的‘绯闻男友’,委屈你了?”她挑眉,眼波流转间带着戏谑,“多少人排队都排不上呢!知足吧你!”

何西门懒得跟她斗嘴,目光投向画室内那张临时支起的单人床上。欧阳慕雪依旧在沉睡,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悠长,眉宇间那令人心悸的狂乱恐惧已经消散,只剩下一种脱力后的脆弱。他走过去,再次搭上她的脉搏,确认那三点暗红印记处的气机已经平稳,毒素暂时被压制,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只是心神耗损过剧,需要长时间的静养。

“她没事了。”何西门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倦意,“按方子吃药,静养。最近别让她接触任何跟水有关的东西,心理疏导也要跟上。”

“知道啦,何大神医!”慕容卿也松了口气,看着好友安睡的容颜,眼神柔软下来。她走到床边,替慕雪掖了掖被角,回头看向何西门,语气难得地正经起来:“这次……真的多亏有你。算我慕容卿欠你一个大人情。”

何西门摆摆手,刚想说什么,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发黑,脚下虚浮,他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画架才稳住身形。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野狗坡的惊魂,连夜施针的损耗,再加上刚才应付狗仔的精神高度紧绷……所有的疲惫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他这才感觉到四肢百骸传来的酸软无力,喉咙干涩发痒。

“喂!你怎么了?”慕容卿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他摇晃的身体。触手一片滚烫!“天!你发烧了!”她惊呼,手背贴上何西门的额头,那灼热的温度让她心惊。

“没事……有点累。”何西门勉强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想推开慕容卿的手,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累个鬼!你都快烧成炭了!”慕容卿不由分说,强行把他按坐在旁边一张椅子上。看着他苍白脸上不正常的潮红,紧闭的双眼下浓重的阴影,还有微微颤抖的身体,她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这个平日里嘴贱气人、仿佛无所不能的痞子医生,此刻虚弱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破的纸。

“不行!你得去医院!”慕容卿当机立断。

“不去……”何西门闭着眼,声音微弱却固执,“睡一觉就好……送我回……诊所……”他实在不想再折腾,只想回到自己那个狗窝,蒙头大睡。

慕容卿看着他倔强的样子,又看看床上沉睡的慕雪,知道这里离不开人照顾。她咬咬牙:“行!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你给我老老实实躺着!敢乱跑,我让狗仔堵你诊所大门!”她拿出手机快速安排。

黑色的保姆车悄无声息地驶离镜湖别苑,避开了依旧蹲守在正门的记者。何西门靠在舒适的后座,意识已经有些模糊,高烧带来的眩晕和寒意让他蜷缩起来。迷迷糊糊间,感觉车子停下,有人将他半扶半抱地弄下车,塞进一个熟悉的、带着淡淡草药和陈旧木头气息的空间——是他的小诊所。

他被安置在那张充当临时病床的、铺着白色床单的旧沙发上。慕容卿似乎低声嘱咐了司机几句,又在他额头上搭了条冷毛巾,然后匆匆离开了。诊所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寂静无声。窗外的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酝酿着一场大雨。

何西门昏昏沉沉地睡着,时而被高热的梦魇纠缠——扭曲的黑水,飘散的淡金粉尘,欧阳慕雪惊恐的眼神,还有锁骨下那三点妖异的红……时而又被刺骨的寒意冻醒,裹紧身上单薄的毯子也无济于事。喉咙干得像要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轰隆!

一声闷雷在窗外炸响!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瞬间织成一片密集的雨幕。狂风卷着雨腥气从门缝窗隙钻进来,诊所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

何西门裹着毯子,蜷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意识在昏沉和清醒的边缘挣扎。他迷迷糊糊地想,要是能有一碗热汤就好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自己自嘲地压了下去。想什么呢,这破地方,除了药罐子就是冷板凳。

就在这时——

吱呀。

诊所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了。

带着湿意的冷风瞬间灌入。何西门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中,看到一个高挑窈窕的身影站在门口。她撑着一把透明的长柄雨伞,伞尖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水。伞沿抬起,露出一张妆容精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担忧的清冷面容。

司马兰?

何西门以为自己烧糊涂了出现了幻觉。这位雷厉风行、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半用的职场女魔头,怎么可能出现在他这间风雨飘摇的小破诊所?

司马兰收起伞,立在门边。她身上那套剪裁利落的烟灰色职业套裙,与诊所里陈旧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高跟鞋踩在有些潮湿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蜷缩在旧沙发上、脸色潮红、裹着毯子瑟瑟发抖的何西门身上,秀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何医生?”她开口,声音依旧带着职业化的清冷,但在雨声的背景下,似乎多了一丝温度。

何西门用力眨了眨眼,试图聚焦视线:“司……司马总监?您怎么……”一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司马兰没有回答,径直走到沙发边。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同扫描仪,将他此刻的狼狈尽收眼底——凌乱的头发,潮红的脸颊,干裂的嘴唇,还有毯子下微微颤抖的身体。她伸出手,没有碰他,只是用手背在他额头上飞快地贴了一下。

嘶!

那滚烫的温度让她指尖微微一缩。果然烧得不轻!

“慕容卿给我打了电话。”司马兰收回手,语气平淡地解释,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她说你为了救人累倒了,烧得很厉害,诊所又没人照顾。”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干裂的嘴唇,“渴了?”

何西门下意识地点点头,喉咙的干痛让他说不出话。

司马兰没再言语,转身走向诊所角落那个小小的、堆满了杂物和药罐的洗手台。她打开水龙头,仔细地冲洗着一个印着卡通图案、明显有些年头的马克杯——那是何西门平时喝水的家伙。她冲洗得很认真,水流冲刷杯壁的声音在寂静的诊所里格外清晰。然后,她接了一杯温水,走回沙发边,递到他面前。

何西门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一阵眩晕和无力感打败。他尴尬地发现,自己连抬手接杯子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司马兰看着他笨拙的动作,眉头蹙得更紧。她没有把杯子塞给他,而是俯下身,一手轻轻托住他的后颈,另一只手将杯沿小心地凑近他的唇边。

这个动作让两人靠得很近。何西门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高级香水味和一丝雨水泥土气息的独特冷香。他有些窘迫,但干渴的喉咙让他顾不得许多,就着她手的力量,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温水。温热的水流滋润着灼痛的咽喉,带来一阵短暂的舒适感。

“谢谢……”喝完水,何西门虚弱地道谢,声音依旧沙哑。

司马兰没应声,只是将空杯子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她直起身,目光再次落在他潮红的脸上,似乎在思考什么。沉默了几秒,她忽然转身,走向诊所门口。

走了?何西门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有点空落落的。也对,人家司马总监日理万机,能抽空来看他一眼,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他自嘲地闭上眼睛,准备继续与高烧和寒冷抗争。

然而,没过多久。

吱呀。

门又被推开了。

何西门诧异地睁开眼。只见司马兰去而复返。她手里,竟然多了一个沉甸甸的、保温性能极好的深蓝色保温桶!她的肩头和发梢还沾着细小的雨珠,显然刚才冒雨出去了一趟。

她没理会何西门惊讶的目光,径直走到沙发边的小几旁,将保温桶放下,动作利落地旋开盖子。一股极其浓郁、鲜香扑鼻的热气瞬间弥漫开来!是鸡汤!清澈的汤面上漂浮着金黄的油花和碧绿的葱花,还有炖得软烂的鸡肉块和几颗饱满的红枣、枸杞。光是闻着这香气,就让人食指大动,浑身发暖。

“喝点汤。”司马兰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在交代工作。她拿出保温桶自带的小碗和汤匙,舀了大半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然后才递到何西门面前。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何西门彻底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碗香气四溢的鸡汤,又看看司马兰那张没什么表情、却专注地帮他吹凉热汤的侧脸。暖黄的灯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下颌线条,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敛去了平日里所有的锋芒和锐利,只剩下一种近乎笨拙的认真。这巨大的反差,让何西门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酸酸胀胀的情绪悄然弥漫开。

“司……司马总监,这太麻烦您了……”他有些语无伦次。

“不麻烦。楼下粤菜馆打包的。”司马兰眼皮都没抬,语气平淡,“趁热喝。补充体力。”她将汤匙放进碗里,示意他自己动手。

何西门看着那碗汤,又看看司马兰不容拒绝的眼神,最终不再矫情。他挣扎着坐起来一点,靠在沙发扶手上,拿起汤匙。鸡汤入口,温热鲜香,带着红枣枸杞的淡淡甜味,瞬间从喉咙暖到胃里,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他饿极了,也渴极了,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喝着汤,吃着里面炖得软烂入味的鸡肉。

司马兰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喝汤。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催促,只是在他碗快见底时,自然地接过碗,又给他添满。她的动作很安静,目光落在何西门因为高烧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上,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专注喝汤时微微鼓动的腮帮子,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一碗热汤下肚,何西门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不少,身上也暖和起来,精神也恢复了些。他放下碗,满足地叹了口气,看向司马兰:“谢谢您的汤,司马总监。感觉好多了。”

“嗯。”司马兰淡淡应了一声,开始收拾保温桶和碗勺。她动作麻利,带着职场女性特有的干练。收拾妥当,她拿起自己的包和雨伞,似乎准备离开。

“那个……汤钱……”何西门有些尴尬地开口。

司马兰脚步一顿,回头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白痴:“算在你欠我的‘人情’里。”她指的是上次在办公室,何西门帮她治过敏和胃病的事。“好好休息。烧退了记得把药方给我,我让助理去抓药送来。”她说完,不再停留,撑开伞,身影消失在门外迷蒙的雨幕中。

诊所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何西门靠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胃里暖融融的,残留的鸡汤香气萦绕在鼻尖。他回味着刚才司马兰那笨拙却认真的照顾,那张清冷面容上偶尔流露出的、不易察觉的柔和,还有那句“算在人情里”……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牵扯得喉咙一阵发痒。

“啧……司马总监……原来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他喃喃自语,心头那股酸胀的情绪似乎化开了一丝暖意。他闭上眼,准备好好睡一觉。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睡眠的前一刻,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钻入脑海!

那碗鸡汤……味道鲜美无比。

但……

那汤里的香气……除了鸡肉、红枣、枸杞的醇香……

似乎……还混杂着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几乎被完美掩盖的……熟悉的甜腥气?!

何西门猛地睁开眼!睡意瞬间全无!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挣扎着坐直身体,目光死死盯向小几上那个已经被司马兰清洗干净、盖好了盖子的深蓝色保温桶!

不可能!

一定是自己烧糊涂了!嗅觉出了问题!

司马兰……她怎么会……

但那丝若有若无、如同附骨之疽的甜腥气,却如同魔咒般在他鼻端萦绕不去!与欧阳慕雪锁骨下的红点,与野狗坡棺椁飘散的粉尘……一模一样!

冷汗,瞬间浸透了刚刚被鸡汤暖热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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