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终究如同被风吹散的晨雾。
数月后的一个清晨,一道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划破了洞府的层层禁制,紧急传音符带着一种刺骨的冰凉,径直落入林宏掌心。
“林师弟!快走!快躲起来!”柳菲儿的声音,透过符箓传来,带着哭音,像被利刃割裂,“天剑门……是天剑门的金丹长老!他……他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竟然感应到你的气息!他放出话来,说你身怀异宝,又是斩杀他们弟子的凶手,要你血债血偿!他还……他还联络了宗门里那些对你心怀鬼胎的势力,特别是李长老一系……他们已经集结了人手,正往青竹峰赶来!”
那金丹长老的手段,果然非同一般,烙印的预警,此刻化为冰冷的现实。他曾预感到天剑门会寻来,可未料到竟是如此迅猛,如此决绝。
而更让他浑身血液凝固的,是传音符接下来的内容。
“更可怕的是……他们为了逼你现身,竟然……竟然对林家村下手了!”柳菲儿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像哽咽在喉间的血,“林家村被……被天剑门的人血洗了!他们说……这是你斩杀他们弟子的代价!你的几位至亲……都……都死了!”
“什么——?!”
一声压抑的嘶吼从林宏胸腔炸开,他猛地从蒲团上弹起,肌肉瞬间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一股无法抑制的滔天杀意,从他身体深处猛然喷薄,瞬间充斥了狭小的洞府。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沉重得令人窒息,只有杀意在其中激荡。
林家村!他的故土!那些曾经在微末中给予他一丝温暖,血脉相连的至亲!他曾以为,将他们安顿在宗门势力范围内的偏远之地,便能远离修仙界的血雨腥风。可现在,天剑门为了逼他现身,竟然迁怒凡人,血洗了他的故乡!
那个曾被他牢牢压制在内心最深处的、被血脉羁绊所牵引的复仇欲望,在此刻,被彻底点燃。他曾是一个在绝境中挣扎的凡人,为了生存不择手段,但他心底深处,始终守着一道脆弱的底线——对至亲的守护。如今,这道底线被无情地碾碎,他的道心,在这一刻被无尽的怒火与杀意所吞噬,只剩下冰冷的复仇焰火。
“天剑门……!”林宏的声音如同九幽深渊传来的咒怨,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毁灭一切的愤怒。他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细密的血珠从指缝间渗出,他却浑然不觉,只感到一股熔岩般的炙热在体内沸腾,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没有丝毫犹豫。留在这里,便是被天剑门金丹长老与宗门敌对势力合围的死局。他手中的异宝,足以让任何强者疯狂。而他的至亲,因他而亡,这份血海深仇,必须由他亲手去报。
苍羽宗的一切,此刻看来,已是累赘。他瞥了一眼洞府的入口,一道冷酷的念头在心底浮现——此地已成绝路。深吸一口气,他强行将那股即将冲破理智的怒火压下,只留下一丝冰冷的清明。他必须活下去。唯有活着,才能让那些沾染他亲人鲜血的仇敌付出代价。
他不再奢望宗门承诺的内门洞府和固定的丹药配给。一旦他被强者围困,宗门绝不会为了他这个“问题弟子”与天剑门彻底撕破脸皮。他此刻,不过是一个被通缉的“异己”。
洞府内,他身影如风,手腕翻飞。重要的物品被迅速收拢:跳动着灼热气息的“不朽道火”火种,沉稳厚重的“五行聚宝盆”,指引迷途的“星辰罗盘”,从天剑门强者手中夺来的加密玉简,以及堆积如山的珍稀灵材和丹药。灵兽袋中的虚空影蜥幼崽,更是被他紧紧护住。连那只在寂灭深渊中被他重创的百花谷弟子遗落的储物戒,也被他随手带上,或许其中还有其他有用的东西。
没有丝毫留恋,他甚至未曾回头看一眼这曾短暂庇护他的洞府,便融入夜色,疾速远遁。宗门内的传送阵,无疑是自投罗网。他脑海中浮现出在暗月黑市中曾偶然听闻的传闻——那些不为人知,甚至充满死亡气息的非常规传送通道。
迅速在神识中翻找着关于黑市的记忆。某个角落,一次不起眼的交易,他曾听人低语提及一条“耗费巨大,但能避开大宗门耳目”的通道。据说那通道由某位隐世散修大能所布,目的地遥远而偏僻,指向“南海修真界”。
他心中再无犹豫。要逃离天枢大陆,避开金丹长老的追踪,这条非常规通道是他唯一的生路。他循着记忆,以强大的神识和对阵法的理解,很快找到了暗月黑市的某个隐蔽联络点。他以珍藏的一些宗门内难以获得的灵材作为代价,成功贿赂了黑市的中间人,获得了那条极其隐秘、需要付出天文数字般代价的传送通道使用权。
通道启动的轰鸣,吞噬了他几乎大半的积蓄。他一脚踏入,视野便被扭曲的混沌所占据,狂暴的空间之力像无数利刃刮过身体。这不是一次性抵达的平稳传送,而是数次不稳定的空间跳跃,每一次都如同一场生死赌博,稍有不慎便可能被空间乱流撕成碎片。
然而,林宏凭借筑基后期被“炎龙之息”淬炼过的强大肉身,以及被“道茧”牢牢守护的神魂,顽强地承受着每一次冲击。他的“初生道域”在极限刺激下变得异常活跃,被动地吸收着部分暴虐的空间能量,在无尽的撕扯中,缓慢而坚定地扩张着。
数日后,当林宏全身虚脱,像被榨干了所有气力般从扭曲的空间通道中跌出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灵魂为之震颤!
这里不再是熟悉的苍翠山脉,也不是天枢大陆上任何一座喧嚣的凡人城镇。一股湿润而咸涩的海风,带着海洋特有的腥气扑面而来,耳边是永不停歇的海浪拍击礁石的轰鸣。他站立的地方,被无尽的蔚蓝海洋环绕,头顶的阳光透过湿润的空气,显得格外刺眼。空气中弥漫的灵气,带着一股粗犷的海洋特质,与天枢大陆那股清冽的山林灵气截然不同,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些。
他成功了。他逃离了天枢大陆,潜入了这片名为“南海修真界”的陌生水域。
他运转《灵犀诀》,神识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向四周铺开。这南海修真界的修仙资源,相比天枢大陆,显得贫瘠而稀薄。灵气浓度普遍不高,天地灵物也远不如那般繁盛。这里的天地法则,似乎也略显粗犷,不似天枢大陆那般精微、复杂。
资源贫瘠,各大势力对资源的掌控便更加严苛。这里没有苍羽宗那样庞大而复杂的宗门体系,更多的是以家族或岛屿为单位的割据势力。为了争夺有限的灵岛、灵矿和海中资源,彼此间的冲突直接而血腥。强者为尊,实力便是唯一的法则,没有太多繁文缛节,更无表面功夫。
他降落的地点,是一座名为“黑鲨岛”的岛屿。岛屿不大,却散发着一股彪悍的野性。岛屿中央,一座由黑色礁石和巨大海兽骨骼粗糙搭建的堡垒,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盘踞着。
脚刚一踏上岛屿,几道身影便如鬼魅般从礁石后闪出,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们身着粗布,手持打磨得光亮的巨大海兽骨刀,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凶悍,显然是当地的帮派成员。修为大多在筑基初期或炼气期。
“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此乃怒涛帮的地盘,闲杂人等,速速退去!”一名筑基初期的虬髯汉子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林宏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站着。然而,他身上那股经过“炎龙之息”与寂灭深渊淬炼后的筑基后期修为,以及常年与杀伐、异种能量为伴所形成的那种独特气息——一种内敛却又蕴含着毁灭性的危险,如同无形的重压,瞬间笼罩了这几名修士。他们都是在海上刀口舔血的角色,对危险的气息异常敏锐。
虬髯汉子手中的骨刀微微颤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警惕与敬畏。他们能感受到林宏身上那股令他们心悸的压迫感,这绝非寻常筑基后期修士所能拥有。这种气息,更像是那些在海上纵横多年的金丹强者,或者是一些来历神秘、身经百战的凶悍之辈。
汉子眼神闪烁不定,没有立即动手,反而挥了挥手,示意其他几名同伴散开,让出一条通路。他看出了林宏并非等闲之辈,也绝非善茬。
“阁下是修真界的朋友吧?不知驾临我黑鲨岛,有何贵干?”虬髯汉子语气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恭敬。
林宏没有隐瞒自己的修为,嗓音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冽:“在下林宏,途经此地,欲寻一处落脚。并无恶意。”
虬髯汉子闻言,眼中顿时闪过一道贪婪的精光。筑基后期!在这南海修真界,筑基后期修士已是各方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一个来历神秘、实力深不可测的筑基后期强者,对于他们怒涛帮这种小帮派而言,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原来是林前辈!失敬失敬!”虬髯汉子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态度变得恭敬异常,几乎要躬身作揖,“黑鲨岛能得前辈驾临,实乃我怒涛帮之幸!前辈若不嫌弃,我怒涛帮愿为前辈提供最好的洞府和一切便利!我等帮主,也素来喜好结交天下豪杰,若是前辈能够……能够在我怒涛帮暂时落脚,助我等一臂之力,我怒涛帮上下,必将竭诚侍奉!”
他没有明说,但言语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们想拉拢林宏作为打手,壮大帮派实力。
林宏心中冷笑,面上却波澜不惊。他看穿了这种小帮派的算计,无非是想利用他的力量来称霸一方。但他此刻身处陌生之地,人生地不熟,需要一个能够暂时安身立命,并获取当地情报的落脚点。怒涛帮虽然只是一个小帮派,在这黑鲨岛上,却也算是一个地头蛇。
“也好。”林宏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给予他们莫大的恩赐,“既然如此,便暂居于此吧。有何需要,再与你们帮主详谈。”
“是是是!前辈请!”虬髯汉子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哈腰,连忙躬身引路。
就这样,林宏凭借筑基后期修士的强悍修为,以及身上那股常年与杀伐之气和异种能量为伴所形成的独特气质,在抵达黑鲨岛时,反而获得了当地一个小帮派“怒涛帮”的优待安置。他以流亡者的身份,暂时在这片陌生的海域找到了一个落脚点。腥咸的海风拂过他的脸颊,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火焰——这仅仅是新的开始。
而在遥远的天枢大陆,天剑门的那位金丹长老,在失去林宏的踪迹后,怒火几乎点燃了整座山峰。他发动宗门力量,联合李长老一系,在整个天枢大陆展开了地毯式搜捕,然而却一无所获。林宏所使用的非常规传送通道,避开了所有宗门的监控。那位金丹长老的怒吼,像困兽的咆哮,在山谷间回荡,他眼底对异宝的贪婪与对仇敌的恨意,丝毫未减,反而愈发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