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契约之光,如冰冷的丝线,划破空气,没入林宏的眉心,又连接着沧海真人。一丝寒意自脊背而上,但旋即被体内澎湃的灵力压下。林宏面上纹丝不动,唯有深邃的眼底,有微不可察的幽光一闪而逝。这光不是喜悦,亦非放松,更像一把淬了毒的刃,折射出晦暗的计算。他需要一片喘息的土壤,消化那枚异物,寻找金丹之路的曙光。而对面的沧海真人,玄水宫宫主,唇角那抹捉摸不定的笑意,无疑已将他视作盘中棋子,待价而沽。
“林道友,契约既成,我玄水宫自当信守承诺。”沧海真人起身,拱手,动作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他的目光在林宏过分年轻的面庞上停留,带着审视,带着揣测。那股从林宏体内散逸出的似曾相识的古老律动,犹如远方海潮的低鸣,隐约撩拨着他心底深处的某种猜测。与其撕破脸皮,不如先抛出诱饵,看看这条意外闯入南海深海的鱼,能激起多大的波澜。
沧海真人谈及玄水宫的威严,话语平缓,却字字带着金丹期修士才有的沉重,压得空气都似凝固了几分。“届时,岛上怒涛帮的帮主,也会全力配合道友的一切所需。至于资源……”他顿了顿,轻描淡写地抛出诱饵,“道友可将所需列出清单,我玄水宫会尽力收集。”他避开“期限”二字,林宏却分明感受到,这份所谓的“庇护”,像一根无形的藤蔓,正缓缓缠绕而来,在为他提供庇护的同时,也无声地催促着——突破,或者,被束缚。
林宏颔首,一言未发。他要的,正是这份暂时的平静与那枚看似自由的筹码。
沧海真人不再久留,转身携玄水宫弟子踏上浮空灵舟。来时悄无声息,去时却灵舟轰鸣,流光溢彩,故意划破天际。这嚣张的声势,如同一支宣示主权的箭,射向远方海域,为黑鲨岛的“庇护所”刻下玄水宫的烙印。
不出三日,林宏闭目静坐时,便察觉到一股莫名的静谧悄然降临黑鲨岛。曾经偶尔在岛屿外围游荡的驳杂灵力,窥探的目光,或是夜间远方海域隐约传来的争斗声,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刻意维护的安宁。他无需探查,也能从这份异乎寻常的平静中嗅到玄水宫的铁血手腕。
空气中,凡人生活的气息日益浓郁。岛屿外围,偶尔能听到远处海面上传来渔船划桨的吱呀声,间或夹杂着几声陌生的呼喝,带着生疏的喜悦。更多低矮的茅草屋和木屋,像雨后春笋般,无声地在火山外围蔓延。怒涛帮帮主陈彪的敬畏,变得愈发明显,他偶尔隔着禁制,恭顺地递上几枚零散的灵石,或是几株品质尚可的灵草,那份殷勤里,透着压抑不住的惶恐与野心。
林宏对外界的纷扰置若罔闻。他深居火山遗迹,洞府深处已成为他在这片天地间唯一的磐石。那套他亲手布下的禁制,融合了五行、杀伐、空间与混沌的玄妙,如同一层流动的、无声的膜,将所有试图窥探或侵扰的灵力悉数化解。它不张扬,却像一条蛰伏的巨蟒,只要稍微触碰,便会露出致命的獠牙。
洞府内部,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如薄雾般萦绕,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潮湿而清冽的甘甜。林宏将自己彻底投入到那枚悬浮在“初生道域”深处的黑红混沌球体上。它被层层符文与空间法则死死封禁,却仍能透过混沌的迷雾,传来微弱而古老的律动,似某种挣扎,又似一段绵长的低语。他能感觉到,其内部的力量,正以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缓慢而坚韧地积蓄,每一刻都在叩击着禁制的壁垒。
他没有丝毫懈怠,以融合后的“不朽道火”淬炼己身。每一次吐纳,精纯的火灵气便被吸入经脉,被道火贪婪地吞噬、转化,再反哺道域,温养着他的肉身与神魂。
然而,当他转而凝视“造化息壤”碎片时,眉宇间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倦怠。玄水宫所谓的“尽力收集”的资源,对它而言,只是杯水车薪。它的饥渴,远超寻常灵物。
一丝无力感涌上心头,但很快被更坚韧的意志碾碎。林宏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余下火焰般的决绝。他调动所剩无几的天枢大陆高品质灵石与灵液,小心翼翼地在道域内模拟出一片纯净至极的环境,试图滋养那块微小的息壤。这个过程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每一分灵力的消耗,都像从他心头剜下一块肉。但他别无选择。他知道,这块看似沉寂的息壤,一旦被唤醒,其点石成金般的能力,将是突破金丹,甚至摆脱眼前困境的唯一钥匙。
平静,并非没有代价。林宏能感受到,那张由玄水宫无形织就的网,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一点点收紧。庇护所的每一分安宁,都伴随着身后那枚混沌种子的无声膨胀,以及头顶高悬的无形利刃。他需要时间,但他没有时间。那股从沧海真人离去后便缠绕而上的因果,提醒着他这份“同盟”的脆弱与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