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湮灭罡风区的瞬间,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彻底揉碎、重组。
声音消失了,或者说被无数种更尖锐、更狂暴的声响彻底淹没——那是亿万道无形风刃切割空间的尖啸,是空间本身不堪重负发出的呻吟,是混乱能量相互湮灭时短促而密集的爆鸣,还有……某种更加深沉、更加古老、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充满痛苦与怨恨的低沉呜咽。
光线变得光怪陆离,灰黑色的雾气与无处不在的罡风被混乱的能量场染上了诡异的色彩:惨绿的磷火一闪即逝,暗红的血芒如同脉搏般跳动,幽蓝的电蛇在虚空中乱窜。视线在这里被扭曲、折叠,前一刻看到的景象,下一刻可能已面目全非,甚至可能只是某个时空碎片的短暂投影。
最可怕的是那无所不在的罡风本身。它们并非普通的气流,而是由破碎的法则、狂暴的灵力、以及上古战场残留的毁灭意志混合而成的“法则之刃”。每一道风刃都足以轻易撕开元婴修士的护体灵光,而这里,是亿万道风刃组成的、永不停歇的绞肉机!
顾星辰冲在最前,他燃烧生命潜能斩出的那一剑余威尚在,混合着精血的灰蓝金三色光芒如同一个脆弱的蛋壳,勉强包裹着他和紧随其后的璃月、青叶、涟漪以及被保护着的岳山四人。但这层光罩在无数罡风的持续切割下,正以惊人的速度黯淡、变薄。
身后,雷枭、阿骨打、石岳、墨羽、幽影等人也拼死撑起了各自的防御,紧紧跟随。他们的护体灵光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烛火,明灭不定,每一个人身上都瞬间增添了无数细密的伤口,鲜血刚涌出便被罡风带走、蒸发。
“跟紧我!不要掉队!”顾星辰的声音在神识链接中嘶吼,却也被混乱的能量场干扰得断断续续。他的混沌感知在这里几乎完全失效,只能凭借眉心古玉传来的、对能量流动最基本的危险预知,以及胸口的誓约核心对某种“同源悲怆”气息的微弱感应,勉强辨识着方向。
他不敢停留,也不能停留。身后,那化神后期的“审判者”并未直接追入罡风区核心,但一股冰冷刺骨的锁定感依旧如影随形。天罚神殿的人肯定在罡风区外围守候,或者正以某种方式追踪他们。这里只是暂时延缓了追兵,绝非安全之地。
必须找到一条生路,或者至少是一个能让他们喘息片刻的相对稳定点。
“左前方……三百丈……空间相对稳定……但有强大的能量生物盘踞……”古玉传来模糊而吃力的预警。
顾星辰毫不犹豫,立刻转向。此刻任何一丝稳定的空间,都是救命稻草。
三百丈的距离,在平时瞬息可至,在此刻却如同跨越刀山火海。罡风越来越猛,不时有粗大的、如同黑龙般的空间裂缝在身侧无声裂开、弥合,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众人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或吞没。
璃月紧咬牙关,将混沌灰芒催动到极致,不断修补着众人共享的防御光罩最薄弱处。青叶祭司吟唱着古老的守护咒文,翠绿的光芒艰难地抵抗着罡风中蕴含的负面意志侵蚀。涟漪的治疗术如同涓涓细流,勉强维系着众人濒临崩溃的生机。
岳山被孙女岳灵搀扶着,老脸煞白,眼中却充满了决绝。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古朴的、布满裂痕的玉符,用力捏碎!
“先祖庇佑!‘定风符’——开!”
玉符破碎的瞬间,一股柔和却坚韧的淡青色光芒扩散开来,形成一个直径约十丈的球形区域。区域内,狂暴的罡风竟真的减弱了大半,虽然依旧有风刃渗透进来,但威力已不足以致命。
这枚显然是其家族压箱底的保命之物,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
“多谢岳老!”顾星辰精神一振,趁机加速,带着众人冲入了这短暂的“安全区”。
就在他们踏入淡青光罩范围的刹那,前方那片“相对稳定”的区域,异变陡生!
只见那片区域中央,地面并非岩石,而是一片如同黑色琉璃般光滑、却布满细密裂痕的诡异物质。此刻,这些裂痕中正汩汩涌出暗红色的、粘稠如血的液体。液体迅速汇聚、隆起,形成一个高达三丈、不断蠕动变化的巨大“血瘤”!
血瘤表面,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时隐时现,发出无声的哀嚎。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血瘤内部,传出一种沉重、缓慢、却又无比清晰的——“咚…咚…咚…”的脉动声,仿佛一颗被污染的巨大心脏在跳动!
“是‘怨煞血傀’!由上古战场无数战死者精血与怨念,在特殊环境下经年累月凝聚而成的邪物!”青叶祭司惊呼,“它没有灵智,只有吞噬生命精华的本能,而且极难摧毁!”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那怨煞血傀猛地“睁”开了数十只由暗红血液构成的眼睛,齐齐锁定了闯入它领地的众人!紧接着,数条粗大粘稠的血色触手从血瘤中激射而出,带着腥臭扑鼻的气味和强烈的精神污染,朝着淡青光罩狠狠抽来!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防御!”顾星辰断喝,手中【不屈】断剑星光再起,一剑斩向最粗的一条触手。剑光没入触手,却如同泥牛入海,只是让触手稍微黯淡、收缩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状,继续抽来!
雷枭的雷霆、璃月的灰芒、墨羽的箭矢、阿骨打石岳的蛮力攻击落在触手上,效果都微乎其微。这血傀仿佛对所有能量攻击都有极强的抗性和吸收能力!
“物理攻击效果更差!它的核心是那团血瘤,必须摧毁核心!”岳山虚弱地喊道,他早年探险时似乎遇到过类似的东西。
然而,血傀的触手已重重抽在淡青色光罩上!
“咔嚓!”
本就濒临破碎的“定风符”光罩,应声碎裂!狂暴的罡风再次涌来,与血色触手一起,形成了内外夹击之势!
众人暴露在罡风与血傀的双重威胁之下,形势急转直下!
顾星辰眼中血丝密布,他知道不能再有任何保留了。胸口的熔炉核心能量已近乎枯竭,誓约核心的共鸣也因连续消耗而微弱。唯有一试!
他猛地将手中断剑,狠狠插向脚下那黑色琉璃般的地面!
“以身为引,混沌为桥——接引地脉,镇!”
这不是攻击,而是一种极其冒险的尝试。他记得在幽影村修复匿踪石时,曾感应并接引过微弱的地脉隐灵。这坠龙荒原,曾是上古真龙陨落之地,龙血浸透大地,地脉之力必定更加磅礴,虽然可能狂暴而充满怨念,但……或许可以借用!
他将自身残余的混沌之气,连同古玉的一丝本源清辉,化为最纯粹、最包容的“桥梁”,顺着剑尖疯狂涌入地下,不顾一切地去感应、去呼唤那深埋地底、被龙血与战火浸染了万古的——龙脉余息!
这个过程危险至极,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徒手捞取火种,一个不慎,便会被狂暴的龙脉怨念反噬,神魂俱灭!
但,没有别的选择了!
就在血色触手即将触及众人,罡风也要将最后一点防御撕碎的刹那——
“吼——!!!”
一声低沉、苍凉、充满了无尽悲伤与愤怒的龙吟,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猛地从地底深处传来!紧接着,以顾星辰断剑插入点为中心,一道道粗大、暗金中夹杂着血红的能量洪流,如同苏醒的巨龙,破土而出!
这些能量洪流并非纯净的灵气,而是充满了毁灭、悲怆、不屈与……一丝微弱守护意志的龙血地脉之力!
它们出现的瞬间,首先撞上了那些血色触手!
“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冰雪,血色触手在暗金龙血能量的冲击下,发出剧烈的腐蚀声,迅速萎缩、蒸发!那怨煞血傀更是发出凄厉的、仿佛无数亡魂齐声尖叫的嘶鸣,庞大的血瘤身躯剧烈颤抖,表面的血色迅速黯淡、剥落!
龙血地脉之力,对同样源于战场血气与怨念的“怨煞血傀”,竟有着天然的、压倒性的克制!
与此同时,汹涌而出的龙血地脉之力也形成了一道混乱却强大的能量乱流,暂时逼退了周围最狂暴的一部分湮灭罡风,在众人周围创造出了一个相对“平静”、但充斥着狂暴龙血能量的危险区域。
危机暂时解除,但新的危险也随之而来。
顾星辰在接引龙血地脉之力的瞬间,便感觉一股无比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与怨恨的意志,如同怒海狂涛般顺着他的“桥梁”反冲而来,狠狠撞入他的识海!
“噗——!”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其中甚至夹杂着细碎的内脏碎片!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七窍都渗出血丝,握剑的手臂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崩解。他的识海如同被万千钢针攒刺,又被怒龙之魂的怨念疯狂冲击,剧痛几乎让他晕厥过去。
“顾大哥!”璃月惊骇欲绝,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想要将他拉离,却被那狂暴的龙血能量逼退。
“他……他在用自己为引,强行驾驭龙血地脉……必须帮他稳住心神,引导能量!”青叶祭司看出了端倪,脸上血色尽褪。
“怎么帮?”雷枭急道,他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共鸣!用我们自身的意志,尤其是……与龙族或守护相关的力量,去共鸣,去安抚那股怨念中的守护执念!”青叶祭司快速说道,同时她自己也盘膝坐下,不顾伤势,全力催动体内的启明血脉与从星骸殿堂获得的传承意念,一股淡金色的、充满了悲壮守护意味的光芒从她身上升起,尝试着与周围狂暴的龙血能量接触。
雷枭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体内的天罚雷霆虽与龙血能量属性相冲,但其核心的“秩序”与“审判”中,未必没有一丝“守护正序”的执念?他不再犹豫,也盘坐下来,将心神沉入体内那缕淡金色的雷霆本源,尝试剥离其中的“守护”意志,化作一道微弱的、却坚定不移的金色雷光,汇入青叶祭司的金芒之中。
璃月、墨羽、幽影、阿骨打、石岳、涟漪,甚至重伤的岳山和他的族人,此刻都明白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或许没有相关的力量,但都有不屈的意志与求生的信念。众人不约而同地围坐在顾星辰周围,将自身最纯粹的信念与守护同伴的决心,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汇入那由青叶和雷枭引导的、微弱却顽强的“共鸣之网”中。
众人的信念,如同星星之火,投入了顾星辰那被狂暴龙魂怨念冲击的识海。
奇迹发生了。
那狂暴的、充满了毁灭与怨恨的龙魂意志,在接触到这股微弱却坚韧的、由不同信念(守护、不屈、抗争、同伴之谊)交织而成的“火种”时,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停滞与迷茫。
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与怨恨中,看到了一点似曾相识的、属于“光明”与“羁绊”的微光。
就在这一瞬间的停滞中,顾星辰紧守的灵台清明,抓住了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并非试图控制或征服这股龙魂意志,那是以卵击石。他做的,是“沟通”,是“引导”,是向着那怨念深处,那一丝微弱却始终不曾彻底熄灭的、属于真龙生前可能拥有的“守护苍生”的本能执念,发出了自己最真挚的呼唤与——承诺!
“前辈……吾等非敌……同为天道枷锁下挣扎之魂……今借力一用,非为私欲……只为……活下去……为同样挣扎的后来者……争一线生机……若前辈残念有知……请……助我!”
这呼唤,混合着他自身的逆命意志、誓约核心的传承使命、以及身后所有同伴的信念之火,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
狂暴的龙魂怨念再次翻腾,但这一次,那翻腾中,似乎少了一丝纯粹的毁灭,多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波动。
紧接着,周围狂暴涌动的龙血地脉能量,开始发生奇异的变化。它们不再是无差别地冲击一切,而是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之手的引导,一部分更加狂暴的能量被引向了远处正在萎缩的怨煞血傀,将其彻底淹没、净化;另一部分相对“温和”的能量,则缓缓盘旋起来,在众人周围形成了一个暗金色的、不断旋转的能量漩涡。
这漩涡并未攻击他们,反而像是一层流动的、充满龙威的“铠甲”,暂时隔绝了外部大部分罡风的侵袭。虽然漩涡内部依旧能量狂暴,压迫感极强,但至少……他们暂时安全了,有了一个喘息之机。
顾星辰浑身脱力,眼前一黑,向后倒去,被璃月死死抱住。他气息微弱到了极点,神魂受创严重,但嘴角,却勾起一丝如释重负的、微不可察的弧度。
赌赢了。
然而,还没等众人松口气,青叶祭司忽然指着龙血能量漩涡的深处,那黑色琉璃地面的中心,声音颤抖地说道:
“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在暗金色能量的映照下,那片黑色琉璃地面的裂痕深处,随着怨煞血傀的消散和龙血能量的冲刷,似乎露出了下面掩盖的东西——那不是岩石,而是一片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呈现出暗金色光泽的……骨骼!?
骨骼之上,还覆盖着些许未曾完全腐朽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鳞片碎片。
更令人心神俱震的是,在那片巨大的骨骼(似乎是某节脊椎)正中央,赫然插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截断裂的、锈迹斑斑、却依旧能看出原本狰狞轮廓的——巨型铡刀刀头!刀头深深嵌入骨骼之中,暗金色的龙血仿佛才刚刚凝固不久,顺着刀身缓缓滴落,在下方汇聚成一小滩散发着微弱金光的血洼。
“斩龙铡……残刃?”岳山失声惊呼,想起了关于断链峡谷由来的传说。
而顾星辰胸口的誓约核心徽记,以及他手中紧握的【不屈】断剑,在这一刻,同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炽热而悲怆的共鸣!
那截斩龙铡残刃,似乎也微微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充满解脱与释然的……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