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渊的浪,从来都是黑色的。
这处西漠边缘的禁忌海域,海水终年泛着墨汁般的幽光,浪涛拍击礁石的声音沉闷如丧钟,连最老练的渔民都不敢靠近。但近日,渊口的黑雾却翻涌得愈发剧烈,黑色浪涛中竟卷起无数发光的碎片,像被撕碎的星图,在浪尖一闪而逝,隐约能看到碎片上刻着古老的文字。
“是残卷!归墟残卷的碎片!”第一个冒险靠近的修士,在被浪涛吞噬前发出了狂喜的嘶吼。他手中抓着半片发光的残片,残片上“归墟”二字泛着血光,竟灼烧得他掌心冒烟,可他脸上却满是痴迷,“古籍上说‘残卷藏于北冥,浪涛为封,血祭方现’,是真的!”
嘶吼声未落,他已被一道突然升起的黑色水柱卷走,连骨头渣都没留下。但这半片残片却漂浮在水面上,像一盏引路灯,瞬间吸引了方圆千里的目光。
三日后,北冥渊成了真正的绞肉场。
太初圣地的仙王带队降临,仙光与黑雾碰撞,炸出漫天水花,却在靠近渊心时突然惨叫——渊底伸出无数惨白的手臂,撕碎了他的护身仙罡,那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仙王,竟被拖入黑水,只留下一串染血的仙骨浮出水面。
隐世的妖族古族也来了,青面獠牙的妖王化作千丈巨狼,扑向渊心发光的残卷碎片,却被浪涛中突然凝结的冰锥刺穿咽喉,狼血染红了半片海域,引来更多嗜血的海怪争夺残尸。
更诡异的是,那些抢到残卷碎片的修士,并未得到想象中的力量,反而变得疯疯癫癫。有的抱着碎片狂笑,最后身体化作光点消散;有的则突然自相残杀,嘴里胡乱喊着“归墟要来了,一起走”,场面比最惨烈的战场还要可怖。
“血祭……这真的是血祭!”玄诚子从西漠传回的消息,带着海水的咸腥和绝望,他的法器“镇魂铃”裂了道缝,铃音变得嘶哑,“太初圣地损失惨重,三位仙王陨落,连圣地的镇派之宝‘定元珠’都被渊水腐蚀,失去了灵光!现在渊口周围堆满了尸骸,连海鸟都不敢靠近,那些残卷碎片就浮在尸骸中间,像在嘲笑所有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的琉璃瓶,瓶中装着几滴从北冥渊带回的黑水,水色漆黑如墨,里面悬浮着细小的血丝,即使隔着琉璃,也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和吸力。“这是渊水,沾到就会被吸走生机!有修士用仙火煮这水,想净化它,结果仙火都被黑水扑灭,反而让水变得更凶,腐蚀了半个山头!”
青石村的傍晚,炊烟正袅袅升起。李长生坐在门槛上,给阿木削着木陀螺,木料是后山的黄杨木,质地坚硬,他削得很慢,陀螺的纹路一圈圈旋出,像水流的漩涡。
“师父,玄道长说残卷是纪元的秘密,为什么拿到它的人都会疯啊?”阿木蹲在一旁,看着木陀螺在地上旋转,夕阳的金光洒在陀螺上,竟让它转得更稳了。
李长生把削好的陀螺递给阿木,又拿起一块新木料:“好东西要是没福分接,就会变成祸事。”他指了指院角的水缸,缸里的水是清晨从井里打的,清澈见底,映着晚霞,“就像这井水,能解渴,能浇地,可要是硬要喝撑了,就得肚子疼。”
玄诚子急得团团转:“可那是归墟残卷!记载着对抗归墟的方法!现在万族都在往北冥渊冲,明知道是死也往前挤,渊里的残卷碎片越来越多,已经能拼凑出半张星图了!太初圣地的长老说,等残卷完全现世,可能会引发更大的血劫!”
李长生削木的手顿了顿,目光望向西方——那里的天际,已被北冥渊的黑雾染上了淡淡的灰色,连晚霞都显得黯淡。他“看”到北冥渊的渊心,一团模糊的金光正在黑水深处缓缓旋转,金光周围缠绕着无数怨魂,那些残卷碎片正是从金光中剥落的,每一片都带着诅咒的印记。
“不是残卷要血祭,是人的贪念在血祭。”他继续削着木陀螺,木屑纷飞,“那残卷本就不该现世,强行挖出来,就像把埋在土里的骨头翻出来,只会招苍蝇。”
话音刚落,北冥渊突然掀起万丈黑浪。
浪涛之巅,半张残破的星图缓缓展开,星图上的星辰竟与夜空的星轨一一对应,只是所有星辰都在黯淡,唯有归墟之门的位置亮得刺眼。星图下方,隐约浮现出残卷的主体轮廓,那是一卷用某种巨兽皮制成的古卷,边缘磨损,却散发着镇压万古的威严。
“残卷主体要出来了!”幸存的修士们红着眼嘶吼,连疯癫的修士都停下了自相残杀,朝着星图下跪,“归墟的秘密!掌控纪元的力量!”
他们争先恐后地扑向星图,却没注意到渊水正在变红,那些漂浮的尸骸突然睁开眼睛,伸出手臂,组成一道通往残卷的“血桥”,而血桥的尽头,正是归墟之门在人间的投影。
“噗——”
第一个踏上血桥的修士,瞬间被尸骸手臂拖入水中,连惨叫都没发出。第二个、第三个……血桥不断延长,却没有一个人能靠近残卷主体,反而让渊水变得更红,残卷散发的金光也越来越暗,像是在吸收这些鲜血。
太初圣地最后一位长老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用尽最后力气传讯:“是陷阱!残卷是归墟之门的诱饵!它在用血祭的力量……开门!”
传讯结束,他便被渊水吞噬,连残魂都未留下。
青石村的夜幕降临,李长生点亮了院中的油灯。油灯是粗陶做的,灯芯是棉线搓的,昏黄的灯光驱散了夜色,也让院墙外那丝来自北冥渊的寒意淡了些许。阿木的木陀螺还在旋转,陀螺上的纹路反射着灯光,像一个小小的漩涡,却带着温暖的生机。
“师父,残卷会不会真的被归墟拿走啊?”阿木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问。
李长生添了些灯油,油灯的火苗跳了跳,更亮了。“它本来就不属于谁。”他看着油灯映在地上的光晕,“就像这灯光,能照亮院子,却留不住影子,强留只会烧了灯芯。”
玄诚子握着裂了缝的镇魂铃,铃音在油灯下竟变得柔和了些。他望着西方黯淡的夜空,突然明白——北冥渊的血祭,从来不是为了残卷现世,而是为了让世人的贪念成为归墟之门的钥匙。那些疯狂争夺的修士,早已成了归墟的养料,而真正的残卷秘密,或许根本不在残卷本身。
北冥渊的浪涛渐渐平息,残卷主体重新沉入渊底,只留下零星碎片在水面漂浮,像一颗颗冰冷的泪。幸存的修士们瘫坐在礁石上,看着被血水染红的海域,眼中的狂热终于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不过是归墟之门开启的序曲。
青石村的油灯下,李长生收起了削好的木陀螺,阿木已经趴在桌上睡着,嘴角还挂着笑。窗外的夜色很深,但油灯的光晕里,却藏着比残卷更珍贵的东西——安宁,和对平凡的守护。
残卷已现世,血祭已开场,而真正的对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