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寒冬刚至,第一场大雪封了山路,村里的火却烧不旺了。
最先察觉不对的是王屠户家的灶台。往日干透的松柴,塞进灶膛里,划着火镰打半天,柴禾只冒烟不着火,好不容易燃起来,火苗也蔫蔫的,像风中残烛,烧着烧着就“噼啪”爆火星,冒出的烟不是白汽,是青灰色的浓烟,呛得人眼泪直流,锅里的水烧了半个时辰都没开,锅底积着黑灰,带着股焦糊的怪味。
“这柴咋烧不旺?”王屠户他婆娘蹲在灶台前,往灶膛里添了把干松脂,松脂本是助燃的,此刻却只冒黑烟,她用吹火筒猛吹,烟更浓了,呛得她直咳嗽,“往年松柴一把火就旺,今儿个咋跟湿柴似的?”
没过两日,村里的火全“蔫”了。纺车婆娘家的火盆,木炭堆在盆里,烧着烧着就成了红炭,没火苗,没暖意,烤了半天手还是冰的,炭灰里渗着青黑的渣,倒出来时“滋滋”响,像淬了水;后生们守夜的篝火,添再多干柴都烧不旺,火苗矮矮地贴着地面,烟顺着风往人脸上扑,带着股土腥的寒气,围着火堆的人冻得缩脖子,连脚边的雪都化不了;最让人揪心的是村西的老磨坊,磨面的灶台烧不热,石磨转起来费劲,磨出的面粉带着潮气,蒸出的馒头又硬又凉,咬一口剌嗓子。
“这火咋成了这样?”张大爷抱着暖炉发抖,暖炉里的炭火明明盖着灰,却凉得快,他摸了摸炉膛,壁上泛着潮,“寒冬腊月离不得火,火不旺,人要冻僵,饭做不熟,这日子咋过?”
怪事越传越急。纺车婆娘家的纺车,本靠火盆的暖烘着棉线才不发硬,如今火盆不暖,棉线冻得发脆,织不了两下就断;阿木家的炕,烧了半天还是凉的,炕洞里的柴禾燃不透,冒出的烟从炕缝钻出来,呛得人睡不着;有孩童玩火镰,火星落在干草上,草竟只发黑不燃烧,吓得孩子直哭:“火死了!火不烧了!”
“是‘归墟阴燃煞’!”玄诚子裹着厚棉袄赶来,鼻尖冻得通红,他往篝火里扔了张燃符,符纸刚碰到火苗就蜷成灰,“这是焚天宫盯着咱们的寒冬来了!火是人间阳气的根,冬季取暖、做饭、驱寒全靠火,这煞专蚀火的阳气,让干柴难燃、烈火变阴燃,烟气带煞,烧不暖屋、做不熟饭,还会让人吸了煞气头晕发冷,从根上断咱们的暖!”
他指着灶膛里的黑灰:“这不是柴湿,是煞气裹住了火苗!阴燃煞比腐木煞更狠,腐木煞毁居,这煞断暖,寒冬里没火,比没粮更难熬!再这么下去,人会冻病、食物会冻硬,连夜里守夜的篝火都撑不住,煞气就能趁虚进村,把全村冻成冰窖!”
村民们看着半死不活的火苗、呛人的浓烟,心都像被寒风吹透了。寒冬里,火是命根子,火不旺,暖就没了,日子就像掉进了冰窟窿。纺车婆娘抱着冻硬的棉线哭:“线都冻脆了,冬天咋给娃织毛衣?”后生们搓着冻红的手,望着篝火叹气:“火不暖,守夜都熬不住,咋防别的煞气?”
“阴燃煞怕干、怕通、怕草木的旺火气。”李长生扛着一捆干透的柏枝和艾草走来,柏枝带着松脂香,艾草干燥易燃,他往篝火里添了把柏枝,奇妙的是,柏枝一进火,火苗“腾”地窜高半尺,青灰烟淡了些,暖意立刻裹了过来,“火有灵,得顺它性子护——拣最干的柴烧,柴要架空烧透,烟囱要通、灶膛要净,再用艾草、松脂助燃,让火苗旺起来,煞气就挡不住!”
他让后生们清理全村的灶台和烟囱,“灶膛里的黑灰全掏干净,烟囱用长杆绑着艾草捆捅通,让烟能顺顺当当排出去,别让煞气堵在灶里;烧火只拣干透的松柏柴、麻杆,这些柴含松脂多,易燃火旺,湿柴、朽柴全堆到屋外冻着,等开春晒干再用。”
李长生边说边教大家“旺火诀”:“柴要架空烧,底下留空隙进风;添柴别一次添太多,让火能‘喘气’;火盆、灶膛边放些干艾草、花椒枝,这些草木含油气,能助燃驱煞,烧起来暖得快。”
阿木抱着一捆晒干的麻杆,往纺车婆娘家的火盆里添,麻杆“噼啪”炸开火星,火苗窜得老高,他又往火里丢了把干艾草,艾草燃着的青烟带着暖香,火盆的温度立刻升了上来,冻硬的棉线渐渐变软。“婶子,火旺了!线能织了!”他举着发烫的小手笑,火光照在脸上,暖融融的。
村民们分工忙碌:后生们爬屋顶通烟囱,烟囱里的积灰簌簌落下,通完后,灶台的烟立刻顺了,火苗“腾”地窜高;婆娘们挑拣干柴,把松柏柴码得整整齐齐,灶膛里的火越烧越旺,锅里的水很快开了,咕嘟咕嘟冒白汽;王屠户往杀猪案旁的火盆里添松脂,火盆烧得通红,寒气被挡在三尺外,杀猪时手都不抖了。
玄诚子蹲在灶台边,看着旺火舔着锅底,青灰烟变成了白汽,闻着松脂的暖香和饭菜的香,看着村民们围着灶台说笑,说“火旺了,馒头就软了,炕就暖了”,突然明白:阴燃煞能阻火断暖,却敌不过农家的护火智慧——干柴的燃、烟囱的通、艾草的松脂助燃,这些藏在寒冬里的烧火法子,本就是最暖的“旺火符”。那些对暖的盼、对火的护、你帮我通烟囱、我帮你添柴的热乎气,比任何符咒都能抗寒煞,因为煞气能挡火苗,却挡不住人间烟火的暖。
日头偏西时,村里的火全旺了。灶台的火苗舔着锅底,饭菜香飘满村;火盆的炭烧得通红,烤得人浑身暖;炕洞里的柴燃得透,炕面热烘烘的,躺下能烙暖骨头;守夜的篝火窜得老高,火星子溅在雪地上,融出一个个小坑,围着篝火的后生们脱了棉袄,脸上冒出汗珠。
张大爷捧着刚蒸好的馒头,咬一口,软乎乎、热烫烫的,他笑着说:“火旺了,日子就暖了!这阴燃煞再邪,也挡不住咱灶膛里的火、火盆里的暖!”
李长生望着村里飘起的炊烟,白汽在阳光下散成雾,混着松脂和艾草的香。“火是人间的阳气,暖是日子的底气,只要咱们护好火、守好暖,再冷的寒冬、再邪的煞,都冻不透咱们的日子。”他往篝火里添了把干柴,火苗窜得更高,“这阴燃煞断不了火,因为咱心里的火、手里的柴、彼此的暖,从来就没灭过。”
阿木趴在暖烘烘的炕头,听着窗外的风雪声,屋里的火盆“噼啪”响,他摸了摸炕面,热得烫手,笑着往嘴里塞了块刚烤好的红薯,甜丝丝、暖融融的,从嘴暖到心。他知道,只要火还旺着,寒冬就熬得过,日子就暖得起来。
焚天宫的阴燃煞虽冷,却没能断了青石村的火与暖,因为这里有干柴的燃、烟囱的通、艾草的松脂香,有村民们护火的勤、添柴的暖、盼暖的心——这些藏在寒冬烟火里的守护,从来不是阴煞能冻透的。
灶膛的火还在舔着锅底,火盆的炭还在发着红,村民们的笑声里,藏着青石村最旺的阳气,会陪着他们,暖过整个寒冬,等开春的风一吹,又是满村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