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土地突然泛起死气,像被撒了一层霜。最先察觉不对的是李长生,他清晨去查看补种的谷苗,发现刚冒头的嫩芽竟全蔫了,根须在土里蜷成一团,扒开土看,连去年埋下的老菜籽都发了霉,黑得像被墨染过。土地不再是褐黄的暖,而是透着青灰的冷,踩上去硬邦邦的,连蚯蚓都不见踪影。
“这土咋没气了?”张大爷蹲在田埂上,抓了把土搓捻,土粒碎成粉末,没一点潮气,“往年这时候,土缝里该冒新草芽了,今儿个连草根都枯成了灰!”他扒开自家的菜窖,窖里的红薯、萝卜全缩成了干,表皮起皱,像被抽干了所有水分,“连藏在地底的菜都枯了,这是要断咱们的生机啊!”
没过半日,村里的生机全“蔫”了。纺车婆娘家的窗台上,去年插的腊梅枝本该含苞,如今枝桠发黑,花苞僵在枝头,轻轻一碰就掉,掉在地上竟化成黑灰;王屠户家的猪圈,猪食槽里的野菜刚放进去,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黄枯萎,猪闻着枯菜直哼哼,不肯下嘴;最让人揪心的是阿木,他养的那盆爷爷留下的薄荷,叶片突然卷成筒,茎秆软塌塌地垂着,叶尖渗出黑汁,像是在无声哭泣。
“这不是普通的旱,是生机被抽走了!”玄诚子举着罗盘跑来,罗盘指针沉在“死”位不动,“焚天宫在玩阴的!他们破不了阴阳桥,就转来断咱们的生机源!这是‘归墟枯荣劫’,比之前的枯荣煞狠十倍——枯荣煞只毁新苗,这劫专断土地的生机根,让草木不生、菜粮枯败,连人身上的生气都要被吸走!”
他指着蔫掉的谷苗:“你们看这根须,不是烂了,是生机被硬生生抽干了!生机源是青石村的根,土地靠它长粮、草木靠它发芽、人靠它活气,这劫就是要让咱们从根上枯败,连轮回转世的生机都留不下!”
村民们摸着枯菜、蔫苗,心都沉了。谁不知道生机的金贵?土地有生机,才能长粮;草木有生机,才能挡风;人有生机,才能扛灾。如今生机被断,就像日子被抽了魂,连呼吸都觉得闷。纺车婆娘抱着枯梅枝掉泪:“这梅枝陪我十年了,每年冬天都开花,咋说枯就枯了……”后生们看着田里的死苗,急得直跺脚:“没了苗,来年吃啥?这劫是要逼死咱们啊!”
李长生却突然蹲下身,扒开田埂边的老树根——那是棵长了五十年的老槐树,去年遭过腐木煞都没枯。此刻老槐树的根须虽也发暗,却在深处藏着一点嫩白,“生机没断透!”他眼睛一亮,“老根、陈种、祖传的农具里还藏着生机!枯荣劫能断新苗的生机,却断不了老根的韧劲、陈种的念想、老物件的情气!”
他让阿木去取祖传的木犁,“这犁是你太爷爷传下来的,耕了三代人的地,木柄里浸着汗气和生机!”又让纺车婆娘拿来她陪嫁的针线笸箩,“这里面的顶针、剪刀,沾了几十年的棉线香、烟火气,聚着人间的活气!”李长生自己则去祠堂取了个旧陶罐,罐里装着青石村最早的老谷种,是祖辈传下的“救命种”,罐口缠着的红布都褪成了粉白。
“生机藏在老物件、老根须、老念想里!”李长生将老谷种撒在枯苗旁,又把木犁插进地里,犁尖入土的瞬间,青灰的土地竟泛起一丝褐黄,“咱们把全村的老物件全聚到晒谷场,用老根当引,陈种当芯,老农具当架,搭个‘生机坛’!”
村民们立刻行动起来。王屠户抱来他爹传的杀猪案,案面上的刀痕浸着几十年的肉香;纺车婆娘捧来陪嫁的纺车,车轴还留着她年轻时的体温;张大爷扛来他爷爷编的竹筐,筐底还沾着当年的谷粒;连孩子们都跑回家,抱来爷爷的烟袋锅、奶奶的绣花鞋,一件件堆在晒谷场,老物件上的铜锈、木痕、布纹,都透着岁月的暖。
李长生将老槐树根须埋在坛心,周围撒上老谷种,再把木犁、纺车、杀猪案围在四周,“后生们,唱《耕田谣》!婆娘们,念《织布诀》!咱们用老调子、老手艺唤生机!”
“耕田谣”起,“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歌声里,老谷种竟在土里动了动,冒出针尖大的绿芽;“织布诀”响,“棉线软,情意长,一针一线暖灶房……”纺车的木轴微微发烫,车身上的木纹渗出细汗,像是在呼吸。阿木抱着爷爷的薄荷盆放在坛边,盆里的枯叶竟慢慢舒展,茎秆直起了腰,叶尖的黑汁变成了水珠滚落。
晒谷场的老物件越来越暖,木犁的柄发烫,杀猪案的刀痕泛光,针线笸箩里的顶针转着微光。这些暖顺着土地蔓延,青灰的田埂边缘渐渐透出褐黄,蔫掉的老槐树根须在土里舒展,连菜窖里的枯萝卜都冒出了细芽,水灵灵的白。
玄诚子站在坛边,看着老谷种破土、老树根返青,突然明白:“枯荣劫断的是表面的生机,却断不了藏在岁月里的根!老根扎得深,陈种念得久,老物件聚着一代代人的活气,这些才是真正的生机源!”
日头偏西时,晒谷场的“生机坛”泛着暖光。田里的新苗重新挺直了腰,叶尖带着嫩黄;老槐树的枝头冒出新绿,风一吹沙沙响;菜窖里的萝卜、红薯鼓了起来,切开后汁水饱满;连村民们都觉得浑身暖融融的,之前的乏力感全散了,干活时的吆喝声都亮了几分。
张大爷摸着田里的新苗,根须在土里扎得结实,他笑着说:“还是老根靠谱!这劫再狠,也断不了咱祖辈传下的生机!”李长生望着晒谷场的老物件,木犁的犁尖沾着新土,纺车的棉线飘着轻絮,“生机藏在老日子里,藏在彼此的念想里,只要这些在,枯荣劫再凶,也夺不走青石村的根。”
阿木捧着复活的薄荷盆,叶片上的水珠映着夕阳,亮闪闪的。他突然懂了,爷爷留下的不只是一盆薄荷,更是藏在岁月里的生机,是一代又一代人守着的暖,这暖能抗煞,能活土,能让日子永远有盼头。
焚天宫的枯荣劫虽狠,却没能断了青石村的生机源。因为这里有老根的韧、陈种的念、老物件的暖,有村民们守着岁月、护着念想的执着——这些藏在时光里的生机,从来不是劫难能斩断的。
晒谷场的老物件还在聚着暖,田里的新苗还在往上长,青石村的土地重新透出褐黄的暖,风里飘着草木的香,日子的生机,就像这老根发新苗,岁岁年年,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