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内，死寂。
所有的人，都被李承乾这最后的一句话，给彻底震慑住了。
启用一个，刚刚才因为“谋逆”大罪，而被打入天牢的阶下囚，去统领一支，新招募的“复仇之师”，执行一场关乎国运的奇袭？
这已经不是“不拘一格”了。
这，简直是疯了！
长孙无忌，看着李承乾，只觉得自己，仿佛在看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
他，终于明白，太子到底想做什么了。
太子，他不是在救侯君集。
他是在用一种最残忍，也最有效的方式，真正去“收服”侯君集！
要将侯君集，这条最凶猛的疯狗，彻底地变成他东宫座下，最忠诚的一条猎犬！
从此以后，侯君集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都将系于太子一人之身。
除了为太子，死战到底，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而晋王李治，则低着头，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甲早已，深深地刺入了掌心，渗出了丝丝血迹。
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发现，自己和他那位太子大哥，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还在纠结于，如何在父皇面前，争宠如何，扳倒政敌。
而他那位大哥，却早已将整个大唐的军队、财富、甚至是……那些，最桀骜不驯的人心，都当做了，他自己的……棋子。
这，还怎么斗？
龙椅之上的李世民，则在经历了，最初的，巨大的震惊之后。
他的眼中，闪过的，却是，一丝，极其复杂的，赞许的光芒。
他，看懂了。
自己儿子，这步棋的，所有深意。
用戴罪之身，方能激其死志。
用不世之功，方能收其狼心。
太子之恩，锁其忠诚。
好一个，一石三鸟！
好一个，帝王心术！
他这个儿子，在“用人”这门，最高深的学问上，其火候，甚至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准。”
李世民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也充满了认可。
“就依，太子所言。”
“传朕旨意。赦，侯君集无罪。命其戴罪立功，为‘平西道行军副总管’。总领，于北方，所招募之所有‘义军’！”
“即刻奔赴西境！配合，李靖主力，奇袭吐蕃！”
“告诉他，”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警告，“……朕，只看结果。”
……
天牢，最深处。
侯君集，穿着一身肮脏的囚服，披头散发地，蜷缩在，那冰冷而又潮湿的草堆里。
他已经，绝望了。
等待他的，只有，三司会审之后，那冰冷的，断头台。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沉重的牢门，被缓缓打开。
一缕久违的阳光，照了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一个，他最不想见到，也最恐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太子，李承乾。
李承乾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托盘的内侍。
托盘上摆着一壶酒，两个杯子。
“侯……公爷。”李承乾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数月未见，别来无恙啊。”
“……李承乾！”侯君集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逼入绝境的“仇人”，眼中瞬间，喷射出滔天的恨意！
他如同疯了一般，从草堆里，一跃而起，就要向李承乾，扑过去！
“我，跟你，拼了！”
然而，他还未近身。
李承乾只是，轻轻地一抬手，便扣住了侯君集的咽喉，将他如同小鸡一般，提了起来，再，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噗——”
侯君集，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何必，这么大火气呢？”
李承乾，慢悠悠地，走上前，蹲下身，看着那如同死狗一般的侯君集。
他亲自为自己，和侯君集，倒上了两杯酒。
“来，喝了这杯。”
“喝完，好，上路。”
“……”侯君集，看着那杯酒，惨然一笑。
他以为，这是太子，送他上路的……断头酒。
也罢。
成王败寇。
输了，就是输了。
他拿起酒杯，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怨毒，就准备一饮而尽。
然而，李承乾，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整个人，都彻底石化了。
“……侯公爷，急什么？”
李承乾，也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孤说的‘上路’，可不是去黄泉的路。”
“而是，去那广阔的西域，去那建功立业的，沙场之路啊。”
“你……你说什么？”侯君集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李承乾，将那份，盖有天子大印，和中书省官印的，崭新的任命敕令，缓缓地，放在了侯君集的面前。
“敕：命，原兵部尚书侯君集，为‘平西道行军副总管’，总领北方义军三万七千人，戴罪立功，奇袭吐蕃，不得有误！钦此。”
侯君集，看着那份，足以让他，从地狱，重返天堂的敕令。
看着上面，那一个个，刺眼的充满了无上权力的字眼。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
良久，他才用，极其沙哑的声音，问出了这三个字。
“你，为什么要，救我？”
“不怕，我日后，再反咬你一口吗？”
“怕？”
李承乾笑了。
那笑容里，充满了，一种绝对的，掌控一切的自信。
“孤，为何要怕？”
他，凑到侯君集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如同魔鬼低语般的声音，缓缓说道：
“因为，从你喝下这杯酒，接下这份敕令开始。”
“你的命，就不再是，你自己的了。”
“你的家人，你的族人，你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孤的手中。”
“你在西域，打赢了。那功劳，有孤的一半。你，将重获荣光。”
“你若是，打输了。或者敢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李承乾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彻骨的杀意。
“那，孤会让你，亲眼看着，你是如何，从一个‘戴罪立功’的将军，变成一个，‘私通外敌，临阵怯战’的……叛国之贼的。”
“让你，和你身后的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孤，说到做到。”
看着眼前，这个脸上，明明带着温和笑容的太子殿下。
却仿佛，看到了一个，最恐怖，最冷酷的魔王。
他终于，彻底地明白了。
太子，不是在救他。
太子是在用一种，更加彻底，也更加残忍的方式，来奴役他！
他将永远，活在太子的阴影之下！
成为，太子手中，一把最锋利，也最身不由己的刀！
他，还有选择吗？
没有了。
只能喝下眼前这杯，名为“希望”，实为“剧毒”的……救命酒。
“……臣，侯君集……”
侯君集，颤抖着，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然后，对着李承乾，重重地，叩首在地。
那颗曾经充满了野心与骄傲的头颅，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低了下去。
“……谢，殿下……再造之恩。”
李承乾，满意地，笑了。
他站起身，走出了这间，阴暗的天牢。
外面的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