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颇为感慨的又道:“说来也是姚公仁义啊,若非他让你留下那具女尸,此计也无法施行。”
萧业拜道:“王爷神机妙算,定然能成,臣代舅父谢王爷大恩!”
梁王将其扶起,又赏赐了一些金银以萧业之名送到姚家,算是抚恤。
从梁王府回了府邸后,萧业让谷易去给姚焕之带句话,让他“为父守孝,稍安勿躁”。
萧业思想,梁王在姚知远死后又赏赐重金,不仅仅是要抚恤下属,博个仁义之名,恐怕也是为以后招揽才子姚焕之铺路。
所以他提醒姚焕之丁忧守孝,谢绝世务,以防梁王的居心叵测。
至于谈家,无论谈裕儒是不是幕后黑手,他都准备袖手旁观。
所以,萧业向谢姮简单说明《忠经》之事后,便拥着谢姮安稳入睡了……
翌日一早,二人要前往姚府吊唁。在行将出府时,吉常带回了谈家的消息。
天刚亮时,范廷带着刑部的人冲进了谈府,在谈既白的书房里搜出了那份认罪文书。
谈裕儒差点儿气至昏厥,当场操起一根木棍就打在了谈既白头上,而谈既白一句话也没说,淌着满脸血被刑部带走了。
谢姮听后水眸中带着惊诧和疑惑,“夫君,舅父的死真的跟谈家有关系吗?”
萧业脸色沉肃,“姮儿,现在我没有答案。”
谢姮闻言便没有再问,挽住了他的手臂。
吉常有些担忧的问道:“但是公子,酒肆的事谈大人是冤枉的,您要救他吗?”
萧业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去告诉范廷一个字——拖。”
“拖?”
“对,拖!”
萧业说完,牵着谢姮出了府门,登上了马车。
他不出手相救,因为要洗清谈既白的冤屈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梁王调换青州、横州的目的如实告知谈裕儒和皇帝。
这样一来,滨州、青州都被谈裕儒拿捏了,他和皇帝便能早做准备,梁王也成不了事了。
可是,一盆水就能浇灭的火能叫火吗?梁王这把火必须烧的猛烈!唯有如此,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才可称为再造之功!
而且,谈裕儒既知谈既白清白,却打了他一棒子,可见是个苦肉计,萧业相信谈裕儒自有对策。
在接到萧业递来的那个“拖”字后,范廷立马心领神会。
他心中不是没有疑虑。昨夜他带着刑部的人摸排了姚知远这两日的踪迹,曾走访过一家酒肆。
当时那酒肆掌柜矢口否认见过姚知远,但却在今日一早突然到衙门投案,将自己女儿被谈既白奸污过后碰墙而死、自己与姚知远敲诈谈既白十万两银子的事和盘托出。说是姚知远死后,害怕被谈既白报复。
范廷听后大惊,但在那酒肆掌柜的供述下,刑部衙役很快掘出了受害女子的棺椁,尸体头骨、颈骨折断,的确是触墙而亡。
而在谈家,又搜到了谈既白亲手写的认罪状和欠银文书,人证物证确凿。
可是,范廷心中存疑,一来是谈家的家风和谈既白的为人让他难以相信,二来是与谈裕儒关系较好的姚知远为何要敲诈谈既白?三来是谈既白既然取回了那份供状,为何不立即毁了,还留着做什么?
这些不合理之处,无论范廷怎么问,谈既白都一言不发,既不辩解也不反驳。
所以,在接收到萧业的那个——拖字后,范廷虽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萧业送来的这个字似乎说明了谈既白的清白,因此他毫不犹豫的应下了。
萧业与谢姮前往姚家吊唁,在祭奠姚知远后,两眼带着乌黑,显然一夜未睡的姚焕之将萧业唤到了父亲的书房。
“务旃,我昨夜将我爹的书房仔细翻找了一遍,找到了一些可疑的东西。”
“什么东西?”
姚焕之领着萧业来到一面书格前,从上面拿起了一本《左氏春秋》,翻开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纸。
萧业瞄到那纸张上字迹,血液瞬间沸腾起来,他一把抓了过来,那是他父亲手写的认罪书!
“务旃,你怎么了?”姚焕之被他突然激动的举动惊到了。
“没什么,这好像是岳父跟我说过的一桩旧案,十二年前青州粮草案!”萧业遮掩道。
姚焕之没有怀疑,他又取下一本《吕氏春秋》,从里面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萧业。
“还有这个,我爹将他们分而藏之,但都藏在《春秋》里,应是有联系的。这个奇怪的图案像是姑父画的,上面是姑父的字迹。”
萧业连忙接了过来,那纸上的确是谢璧的字迹:
洪化九年九月二十四日翼州粮官验符运粮,同行一名二十余岁年轻人,无须面白,左手有不明印记。此人案发后与粮官不知踪影。
而那图上,纸上下半部分是一团污糟的黑墨,上半部分是锥形和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兽首。
兽首?锥形?手臂文身?
突然,萧业脑海中电光一闪!他迅疾转身来到书案后坐下,对一旁惊诧的姚焕之道:“研墨!”
姚焕之没有追问,他知道萧业定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走到书案旁研起墨来。
萧业端坐在书案后,黑眸紧闭,剑眉紧皱,脑海中如翻页般快速闪过在越州的画面,直到回忆定格在梁王府的那座地宫中——
“咦?这是什么?刺青吗?”乔南讶异道。
萧业闻言,垂眸视之——水滴状带有四个支脚的器皿旁边有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猛虎!
倏忽,萧业睁开了眼睛,迅速执起毫笔,笔墨横姿,挥洒自如。再停笔时,脑海中那女尸臂上的文身已跃然纸上!
姚焕之目瞪口呆,忙将谢璧画的那份折叠住下面的黑墨,放在了图案的上半部分,竟与萧业画的下半部分组合得浑然天成!
“这……务旃,你从何处见到的这个图案?”
“越州,梁王府!”
萧业眼中布满阴骘,一瞬间,他想起了种种巧合之处!
太后为什么会给自己和谢姮赐婚?梁王为何一口允诺了自己进京的请求?为何几次三番提醒自己务必忠心?为何处处防备自己,笃定自己日后一定会反?
为何谢璧临死前紧紧抓着自己的左手,为何他明明有机会说出幕后真凶,却只提醒自己快逃?
因为他知道梁王知道了自己的底细!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
这些思绪一股脑的涌入脑中,萧业骇目振心,如遭霹雳,原来他一直都被梁王攥在手里!他一手捏着自己身世的把柄,一手施以手段笼络,不怕自己能翻出他的手掌心!
那他知道多少?自己所有的部署,连燕王的一切也知道吗?
萧业俊颜苍白,完全失了血色,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仿若蝼蚁一般任人宰割,第一次,他深深地怀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