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林涛的冲锋衣领口渗入脊椎时，耳鸣如期而至。那种尖锐的蜂鸣像是有人在他颅骨内侧用钢针刮擦玻璃，三年来每次暴雨天气都会准时造访。他攥紧配枪的手指关节泛白，靴底碾过疗养院门前碎玻璃的声响，在耳鸣中扭曲成弹壳落地的脆响。
\"你确定要现在进去？\"秦越的声音从雨幕另一端传来，她撑伞的手指关节发青，\"台风预警升级了。\"
林涛没有回答，手电光束刺破铁门缝隙的瞬间，铁锈簌簌落下如同干涸的血痂。门锁断裂处新鲜的金属光泽在雨中闪烁，他想起法医报告里杨振烧焦的指骨——那具尸体真的握过这把锁吗？
走廊墙壁的霉斑在光束下蠕动如活物。秦越突然拽住他手腕：\"等等。\"她蹲下身，证物袋套住的手指从地面积水夹起半片蓝花楹花瓣，\"新鲜脱落，有人比我们早到不超过二十分钟。\"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花瓣边缘的锯齿状缺口与云顶苑现场发现的完全吻合，那种甜腻的腐败气息让他想起奔驰车后备箱里的花粉检测报告。手电光束扫过转角处斑驳的\"禁止入内\"铁牌时，某种金属反光从牌面掠过——牌角钉着枚生锈的图钉，钉帽上黏着半透明皮肤组织。
\"像是最近有人撕过告示。\"秦越的镊子尖端在雨中闪烁冷光。她突然倒吸凉气，光束定格在铁牌背面用血绘制的符号：两个交叠的\"7\"组成沙漏形状。
地下室入口的锁链断口泛着机油味。林涛弯腰时，雨滴从帽檐坠落在锁链上，竟诡异地沿着链环纹路勾勒出指纹轮廓。秦越的平板突然发出蜂鸣，屏幕显示放大两百倍的锁链显微图像——金属凹槽里嵌着几粒玻璃碎屑，折射率与悬崖现场发现的镜片残渣一致。
\"这不是巧合。\"秦越的声音在拱顶下产生诡异回声，\"同一个人的活动轨迹...\"她的后半句话被突如其来的猫叫切断。黑影窜过脚边的瞬间，林涛的手电照见野猫嘴里叼着的物件——半截医用橡胶手套，食指部位沾着碘伏痕迹。
地下室的铁门推开时，陈年的福尔马林气味里混着新鲜的血腥味。秦越的光束扫过墙角，突然凝固：\"林队...\"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整面水泥墙上刻满编号，所有\"7\"都被红油漆反复圈划，有些笔画延伸成树枝状血管纹路，最新鲜的涂鸦还在往下滴落液体。
林涛的指尖悬在未干的油漆上方：\"不是刷子。\"他指向拖拽痕迹，\"有人用手指画的。\"血迹检测仪的蓝光下，墙面突然浮现更多隐藏符号——无数个\"7\"组成的分形图案中心，嵌着张烧焦的相片残角。
秦越用紫外灯照射相片时，焦黑边缘突然显现荧光笔迹：「镜面7号终期报告」。她正要拍照，相片突然自燃，青白色火苗中浮现几行小字：
受试者镜像神经元异常增殖
建议终止人格覆写程序
1993.6.15
\"人格覆写...\"林涛的耳鸣在此刻达到顶峰。他踉跄着扶住铁架床，手电筒滚落在地，光束正好照亮床沿的皮革束缚带。那些发霉的皮带突然在他视线里扭曲成三年前的场景——禁毒案证人被绑在类似装置上，太阳穴贴着电极片，而自己隔着单向玻璃无能为力...
\"呼吸！跟着我呼吸！\"秦越的脸突然填满视野，她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颈动脉上，\"感受这个节奏。\"林涛的瞳孔里倒映着她手表秒针的轨迹，三次深呼吸后，他发现自己正死死攥着那条束缚带，皮革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铁柜后的暗格藏着本防水相册。秦越戴上手套翻开扉页时，一张集体照滑落出来。照片里的陆文渊站在圣心疗养院匾额下，身旁戴圆框眼镜的年轻人让两人同时屏息——那分明是杨振，可他的站姿微表情与现在的陆铭如出一辙。
\"看这个。\"秦越的指尖点在杨振白大褂口袋露出的钢笔上，\"万宝龙149，陆铭接受讯问时用的同款。\"她的紫外线灯扫过照片边缘，突然照亮几行褪色批注：
对照组7号表现异常
建议启动b计划
1992.11.07
林涛的血液瞬间冻结。这个日期比杨振的法定死亡时间晚了整整六个月。他翻到相册末页，一张烧得只剩右角的照片上，隐约可见穿病号服的身影站在镜前，玻璃倒映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面孔。
\"人格覆写...\"秦越突然抓住林涛的手臂，\"如果陆文渊真的掌握了将A人格植入b大脑的技术...\"她的平板突然响起警报，鞋印比对结果显示地下室灰尘中的运动鞋纹与案发现场完全一致，连右前掌的磨损缺口都分毫不差。
林涛的拳头砸在铁柜上，震落一堆发黄病历。某页残片上「7号受试者开始模仿观察者步态」的钢笔字迹旁，贴着张1993年的剪报——年轻记者周小雅撰写的《圣心疗养院火灾疑云》。
撤离时暴雨已演变成飓风。秦越搀扶着仍在轻微颤抖的林涛，突然被地面积水中的闪光吸引。她弯腰捞起半块碎镜，镜面残留的指纹在紫外线下泛着荧光——与悬崖案发现场门把手上提取的完全吻合。
越野车启动的瞬间，林涛的手机亮起陌生号码短信：「你找到7号了」。后视镜里，戴鸭舌帽的身影站在疗养院三楼窗口，举着望远镜的右手无名指缺了最后一节——法医档案记载，这正是杨振火灾中失去的手指。
秦越突然按下林涛的头颅。子弹击穿后挡风玻璃的爆裂声中，她扑在他身上大喊：\"开车！\"林涛猛踩油门时，瞥见后视镜里鸭舌帽男人正在微笑，那弧度与照片里的杨振分毫不差。
暴雨如注，渔村的小路早已被泥浆吞没。林涛的靴子陷进湿软的泥土里，每拔一步都像在对抗某种无形的拉扯。冲锋衣的兜帽被风掀起，雨水顺着他的后颈灌入脊背，寒意刺骨。耳机里传来秦越的声音，在电流杂音中显得断断续续：\"目标确认在屋内......红外显示......单人......\"
林涛抬手示意身后的特警队员停下，拇指在配枪保险栓上摩挲了一下。渔村小屋的轮廓在雨幕中模糊不清，唯一的光源是二楼窗口透出的昏黄灯光，在风中摇曳如将熄的烛火。
\"三组就位。\"耳机里陆续传来汇报。
林涛深吸一口气，腐烂的海腥味混着柴油气息涌入鼻腔。他举起手，猛地挥下——
破门锤撞开木门的瞬间，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林涛第一个冲进去，枪口扫过空荡的一楼客厅。墙壁上钉满了照片，密密麻麻的细绳将它们连接成网，在穿堂风中微微颤动。
\"安全！\"
\"安全！\"
队员的喊声在屋内回荡。林涛走近那面照片墙，瞳孔骤然收缩——每一张都是陆铭。陆铭进出法院，陆铭在咖啡馆看报纸，陆铭深夜独自走在无人的街道......拍摄角度隐蔽而专业，显然经过了长期跟踪。
秦越从楼梯上快步走下来，手套上沾着新鲜的打印机油墨：\"二楼发现伪造证据的工作台，有指纹膜制作工具和——\"她停顿了一下，递过一张便签纸，\"这个。\"
便签上用印刷体写着：「来得比预期晚，林队长。游戏该进入下一局了。」
林涛的指节发白。便签角落画着一个熟悉的符号——两个交叠的\"7\"组成的沙漏。
\"码头。\"他突然转身，\"他去了废弃船坞。\"
暴雨中的码头像一头搁浅的金属巨兽。生锈的集装箱堆叠成迷宫，吊车的黑影在闪电中时隐时现。林涛的耳机里传来指挥中心的通报：\"监控显示目标十分钟前进入b区仓库......\"
秦越的声音突然插入：\"林队，我分析了杨振留下的笔记本。'镜面计划'的受害者名单上有七个编号，但7号被特别标记为'成功品'。\"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还有，名单最后一页写着'镜面不破，人格永存'。\"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示意队员分散包抄，自己沿着集装箱的阴影向前摸去。咸腥的海风里突然混入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杨振惯用的古龙水。
转角处，一个黑影倏然闪过。
\"站住！警察！\"林涛追了上去。
追逐在集装箱迷宫中展开。杨振的身影如同鬼魅，总在即将被追上的瞬间消失在某个转角。林涛的呼吸越来越重，雨水模糊了视线。突然，他脚下一滑——
一根细钢丝在积水下反光。陷阱。
林涛勉强稳住身形，抬头看见杨振站在五米外的集装箱顶上，黑色雨衣在风中猎猎作响。闪电照亮他的脸，那张与档案照片判若两人的面孔上挂着诡异的微笑。
\"好久不见，林队长。\"杨振的声音被暴雨打得支离破碎，\"喜欢我为你准备的展览吗？\"
林涛举枪瞄准：\"杨振，你被包围了。投降吧。\"
杨振歪了歪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变声器贴在喉部。下一秒，陆铭的声音从那个装置里传出来：\"你真的确定......要开枪吗？\"
林涛的手指僵住了。三年前的场景如潮水般涌来——禁毒行动，被挟持的搭档，同样语气的求饶，然后是一声枪响......
\"林队！\"秦越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
杨振趁机跃向相邻的集装箱。林涛咬牙追上去，却在攀爬时摸到箱体上刻着的字：「你抓不住自己的影子」。
防波堤延伸到漆黑的海面，浪花在礁石上撞得粉碎。杨振站在堤坝尽头，背后是咆哮的大海。警方的探照灯将他笼罩，他却像站在舞台中央的演员般张开双臂。
\"知道为什么选这里吗？\"杨振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二十年前，陆文渊就是在这里告诉我，我将成为最完美的作品。\"
林涛缓步靠近，枪口始终对准杨振的心脏：\"什么作品？\"
\"镜面7号。\"杨振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条形码烙痕，\"陆文渊的杰作——用药物和催眠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的镜像。只不过......\"他神经质地笑起来，\"他搞错了原件和复制品。\"
一张泛黄的照片从他指间飘落。林涛下意识接住，上面是年轻时的陆文渊与两名助手站在疗养院前的合影。秦越倒吸一口冷气——右边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分明是二十年前的杨振。
\"陆铭的父亲用三个月抹杀了我的记忆，给我植入他儿子的行为模式。\"杨振的声音突然充满恨意，\"直到那场大火......镜子裂了，我想起来了。\"
探照灯下，杨振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他从内袋掏出一个小型U盘，朝林涛抛来：\"看看镜子背面吧，林队长。\"
林涛本能地接住U盘。就在这瞬间，杨振后退一步，站在防波堤最边缘。
\"镜面永不破碎！\"
他的身体向后仰去，消失在滔天白浪中。
警局会议室，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林涛疲惫的脸上。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标题是「镜面计划：终期报告」。
秦越站在他身后，声音发紧：\"火灾记录是伪造的......疗养院那晚根本没有失火。这些数据表明，陆文渊在火灾报告当天还进行了三次脑电波记录。\"
林涛点开最后一个加密文件。屏幕上跳出十几张监控截图，每张都标记着日期和地点。最下方的文件夹名称让他的血液凝固——
「下一个完美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