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点燃烧着苍白魂火的巨大眼眸,透过青铜棺椁扭曲裂缝,死死钉在李闲云的背影上。
目光不似混沌妖瞳的纯粹冰冷吞噬。
更非寻常生灵的愤怒杀意。
而是一种混杂了万古沧桑、无边寂寥、以及被强行从最深沉眠中惊醒的……滔天怨毒!
如同被深埋九幽的死火山,猛地被掘开了封土,压抑亿万载的熔岩……轰然爆发!
嗡——!!!
青铜巨棺剧烈震荡!粘附在裂缝边缘的污秽黑烟被这猛然爆发的怨毒意志瞬间蒸发、驱散!翻涌的幽紫色混沌能量如同被投入烧红铁块的沸油,疯狂炸裂、席卷!
嘎吱——吱——
那只扒在扭曲棺盖边缘、覆盖着残破暗金龙鳞的手,指爪爆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沉重的青铜棺盖在这股恐怖的力量下,硬生生又向上……
别!掀!开!了!尺!许!宽!的……裂!口!
裂口扩大!
两点燃烧的苍白魂火……瞬间……亮!了!一!倍!
视野变得更加清晰!
那只手的主人的大半身影,隐隐约约……暴露在翻涌混沌的边缘!
是一个……人形的……轮廓!
残破的暗金龙鳞覆盖在破损的肩甲和前胸,如同最古老的龙纹战铠。但大部分躯体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枯萎与干瘪,仿佛被风干的树皮。
尤其那从半开的棺椁裂缝中显露出的……
头!颅!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头颅!
更像是……一块勉强维持着人形的焦炭!
半边脸被彻底烧融、扭曲,凝固着黑红色的熔岩状物质。另外半边脸则布满了深可见骨的龟裂,皮肤焦黑脱落,露出底下同样焦黑、毫无生机的骨骼!没有嘴唇,两排漆黑的牙齿暴露在外,下颌骨扭曲变形。
唯有无声燃烧的两点苍白魂火,深陷在那焦黑眼眶的深渊之中,是这具朽坏躯骸上……唯一……活!着!的……证明!
“是……是尸骸吗?” 深坑边缘,刚刚挣扎爬起的赵铁柱被这超越认知的恐怖景象震得神魂颤栗,“棺里的……主人?”
李闲云恍若未觉。
他甚至没有回头。
依旧保持着弯腰掀开锅底的姿势。
他沾着些许污泥的手指,正平静地抚过锅底内侧那行被烟熏火燎、几乎与油污融为一体的古篆铭文。
指腹感受着字迹凹陷的冰冷触感与残留的古老道韵。
“原来是你……”
他再次低声自语,声音里那丝恍然褪去,只剩下一种如同清理掉灶台最后一块陈旧油渍般的……彻底确认。
“还不算……完全死透。”
这句话,如同火星溅入了油锅。
轰——!!!
棺内那燃烧着苍白魂火的扭曲尸骸……
猛然……爆!发!了!
不是之前的暴怒挣扎!
而是一种……被戳中致命伤疤、彻底撕开遮羞布的……终极狂怒!
“吼——!!!!!”
一声远超龙尸咆哮、沙哑破碎如同金铁摩擦、却又穿透神魂直达幽冥的恐怖嘶吼,猛地从棺椁裂缝深处炸开!声波混合着翻腾的混沌能量,形成肉眼可见的灰紫色震荡环,狠狠撞向四面八方!
噗嗤!噗嗤!噗嗤!
周围的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间爬满裂痕!
“呃啊!” 赵铁柱刚爬起半身,直接被这声波震得倒飞出去,撞碎一片岩壁,鲜血狂喷!苏清让体表尚未完全稳定下来的水行光罩剧烈波动,她痛苦地蜷缩起来,眉心道印再次光芒明灭不定,裂纹似要加深!
就连远在龟背洼边缘地带那些幸存的妖族,无论强弱,在这一吼之下,无不抱头哀嚎翻滚,神魂如同被千万根钢针穿刺!
唯独李闲云。
弯腰的背影纹丝不动。
那狂暴的声波与混沌震荡环,撞在他周围三尺之地,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叹息之壁,瞬间消弭于无形。
甚至……连他衣袂都未能拂动分毫。
他抚过铭文的手指……甚至……没有一丝颤抖!
只是继续轻抚着那古篆字迹。
仿佛在安抚一个……哭闹的孩子。
这无声的、近乎蔑视的平静,彻底点燃了棺内尸骸那堆积了万古岁月的怨毒与不甘!
“汝……识……得……这……锅?”
一个破碎、断续、如同砂纸摩擦铁锈、却又带着无上威严与刻骨恨意的声音,如同亿万只细小的毒虫,瞬间爬满了整个空间,钻进每一个人的耳孔、神魂!
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所有人的意识最深处……响起!
李闲云的动作,终于停住了。
抚过铭文的指尖,在那行古篆最后一字处……微微一顿。
他终于直起身。
左手,依旧拎着那口沾满污泥、锅底朝外的破旧紫铜锅。
右手,还握着那柄乌沉沉的菜刀。
他缓缓转过身。
目光……平平淡淡地……迎上了……
那具深嵌在棺椁裂缝深处、两点苍白魂火死死锁定着他、朽坏的焦黑面孔因极致怨毒而更加扭曲狰狞的……
尸骸!
“认得。”
李闲云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地盖过了那意识深处回荡的怨毒低语。
他抬起手中的破锅,扬了扬锅底。
那行被油污包裹却依旧刺眼的古篆铭文……
赫然是四个,如同用神兵利刃凿刻其上、蕴含着破碎天地法则的道韵痕迹的字——
鼎!食!未!绝!
四个字映入那两点苍白魂火的瞬间!
哗啦——!!!
整个青铜巨棺内外翻腾的幽紫色混沌能量……如同被投入寒冰的沸油!猛然向四周炸裂!逸散!
仿佛连这无主的混沌之力……都在本能地恐惧与退避这四字铭文背后所代表的……某种存在或……意志!
“鼎食未绝……” 意识深处,那破碎威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法遏制的尖锐与……一丝深埋的颤栗,“你……你竟然知道……这四个字?!你……是谁?!”
李闲云没理会对方的惊疑质问。
他依旧看着锅底铭文,平静的眸底深处,涟漪再次扩散。
这一次,倒映的不再是崩毁的宫殿与帝座龙吟。
而是……一片……燃烧着不灭神火的……灶台!
灶台之上,万鼎同烹!鼎中蒸腾的并非凡俗肴馔,而是日月星辰、天地道则!浩渺烟霞在锅盖起伏间流转,汇成一条弥漫着无尽滋味的……
好!瀚!食!光!长!河!
画面一闪而逝。
李闲云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棺中那扭曲朽坏的尸骸上。
他拎着破锅,刀尖随意地指向那燃烧着苍白魂火的存在。
“鼎食未绝……”
“鼎还在,薪火未熄。”
“食……”
他顿了顿,乌黑的菜刀刀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点对方那焦黑的、朽坏的、如同半块风干烂木头的身躯。
“……却已……变了……味道。”
“而且……味味道……” 李闲云微微侧头,如同品鉴一口腐坏的隔夜汤水,“臭不可闻。”
语气平淡得如同陈述一个常识。
字字如刀!
狠狠剐在棺中那万古帝骸的……魂火核心!
“住口!!!”
那破碎威严的声音彻底疯狂了!带着被彻底戳破假面的歇斯底里与疯狂恨意!棺材周围炸裂逸散的混沌能量被强行收束!化作一道粘稠如同实质的灰紫色尖矛!无视空间!瞬间出现在李闲云眉心三尺之外!矛尖上翻涌着亿万怨念与终结法则!
“亵渎者……死!!!”
与此同时!
那只扒在棺盖边缘的暗金龙爪,五根覆盖着残破龙鳞的手指……猛地……向!虚!空!……狠狠……一!抓!
嗡——!!!
方圆万里的空间!猛地……向!内!坍!缩!
一股无形的、源自空间本身层叠挤压形成的……万!古!寂!灭!之!力!如同无形磨盘!狠狠碾向李闲云所在之地!
锁魂矛!灭世掌!
双重绝杀!瞬间临头!
整个龟背洼如同被无形巨掌攥紧!时空在这一刻彻底错乱!塌陷!破碎!
生死悬于一瞬!
李闲云……依旧平静。
面对那刺向眉心的寂灭之矛,面对那覆压时空的湮灭一掌。
他握着菜刀的手……
手腕微微一转。
刀锋侧立。
刀面……如同镜面,映照出那具棺中扭曲帝骸燃烧着疯狂魂火的……朽坏身影!
然后。
他的左手……
拎着那口锅底朝外、铭刻着“鼎食未绝”的紫铜破锅……
极其随意地……
就着那侧立的刀锋……
如同……用锅底……蹭了蹭……冰冷的刀刃!
动作自然而然,如同厨师在灶台清理锅底沾染的油渍。
噌!
一声轻微的摩擦脆响!
锅底那古篆铭文“鼎食未绝”四字……在接触到冰冷菜刀刃锋的瞬间!
猛然……亮!了!起!来!
不是刺目的神芒!
而是一层……
内!敛!而!炽!烈!的……
……赤!金!色!光!泽!
光焰流转!如同灶中不灭的神火,瞬间覆盖整个锅底内侧!那古篆铭文的每一笔每一画,都仿佛从沉寂中彻底复苏!笔走龙蛇,道韵流转!一股……混**了极致辛香与不朽炽烈的……无上!鼎!烹!意!志!……
轰!然!迸!发!
嗡——!!!
光焰腾起!
那根刺到李闲云眉心咫尺、凝聚了万古帝骸怨毒与混沌终结之力的灰紫色魂矛……
如同……暴露在烈阳下的……冰!锥!
矛尖距离锅底赤金神焰尚有尺许……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法则崩灭的声响!
那粘稠灰紫的矛尖……
无声无息地……
蒸!发!了!
不,不是蒸发!
是……被……烹!化!了!
如同滚烫铁锅上的一滴油脂!瞬间气化!湮灭!不留丝毫痕迹!
那由空间层叠坍缩形成的万古寂灭一掌,同样狠狠“拍”在了那层薄薄的、覆盖锅底的赤金神焰之上!
砰!!!!
沉闷到能让星辰崩碎的巨响!
但……
李闲云的身影,连同他手中拎着的破锅……
稳!如!泰!山!
那无形无质的空间湮灭之力,拍中锅底赤金神焰的瞬间……
如同巨锤砸中了烧红的顽铁!
锤落,铁未动!
湮灭之力却如同滚沸的水珠溅入油锅……
滋啦啦——!!!
被神焰中蕴含的极致高温与辛烈穿透特性……瞬间……瓦解!分解!同!化!成一缕缕……无形无质的……热!浪!
消散无踪!
鼎食之焰!
护住方圆三尺!
诸邪辟易!万毒不侵!
“怎……么……可……能?!”
意识深处,那属于棺中万古帝骸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绝对……真!实!的……惊!骇!与……恐!惧!
那扭曲朽坏的焦黑面孔之上,燃烧的苍白魂火如同狂风中摇曳的烛火,疯狂跳动!焦黑的头颅甚至不自觉地……向后退缩了半寸!仿佛那锅底腾起的赤金火焰,比混沌本源更加令他……畏惧!如同……烙铁之于寒冰!
“鼎食未绝……” 那魂火中发出梦呓般的嘶鸣,充满了不解与深深的忌惮,“这薪火……不该存于世……更不该……听命于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李闲云拎着锅,刀锋依然侧立。
他看着那在神焰光晕映照下显得更加腐朽衰败的帝骸,眼神平静依旧。
“我是谁?”
他第一次,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断万古迷雾的……绝对清晰。
“我是……”
“一个灶前的……厨子。”
“而你现在……” 他刀尖再次轻点对方,这一次,带上了清晰的指令意味,“该……熄火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李闲云拎着赤金神焰流转的锅底……
动了!
不时攻向棺中帝骸。
而是……
手臂猛地一挥!
将那口翻腾着不朽赤金神焰的……锅!底!
如同……一面……燃烧的……巨!型!烙!铁!
狠狠地……拍!向!了……
下方……
龟背洼那……焦!黑!破!碎!的……大!地!
目标……
并非棺椁。
而是……大地本身!
砰——!!!
锅底烙印!赤金神火蔓延!
龟裂破碎的漆黑大地之上!
一个……由赤金神焰勾勒出的、巨大无比、散发着不朽烹道意志的……
古!篆!——“鼎”字!
被……李闲云……
……硬!生!生!地……烙!印!了!下!来!
鼎字成型!
烙印大地!
嗡——!!!
整个龟背洼大地……猛地……剧!震!
不!
是这片被劫气彻底污秽、被战斗摧残殆尽、规则破碎不堪的……界!域!……
在接触到这赤金“鼎”字烙印的瞬间……
如同……一口濒临干涸的废锅……
突然……
被注入了……滚!烫!的……沸!油!
“啊啊啊——!!!!”
棺中帝骸那燃烧的苍白魂火,如同被投入滚油的蝗虫,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致痛苦的……疯!狂!嘶!吼!
它感觉自己与这片被强行烙印界域的联系……瞬间……被……斩!断!了!大半!
那烙印大地的赤金鼎字,如同最霸道的火种!正以大地为灶!疯狂地……淬!炼!着!被它污秽亿万年的一切!
“你……竟敢……以大地为鼎!!!” 帝骸的意志充满了滔天恨意与……一种深深的不解和……恐!惧!
李闲云却不再看它。
他拎着依旧赤金闪耀的锅,抬头,目光穿透剧烈震荡的龟背洼界域壁垒,投向这片被污浊混沌与劫气笼罩的万族战场深处……
望向那些……被遗弃的战场……被劫气深埋的残骸……乃至……九天星河之外那些……破碎腐朽的界域废土……
他的眼神……第一次……变得……深!邃!而……沉!重!
如同一位厨师……面对一堆……受潮霉变、杂质混杂的……陈!年!谷!粮!
“天地如鼎……”
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然。
“这废料太多……”
“看来……”
“……得翻锅了!”
翻……锅?!
两个字出口!
如同……万界灶台……吹响了开火的号角!
轰——!!!!
龟背洼之外!广袤无垠、劫气弥漫的万族战场深处……
数十处早已被判定为彻底死亡、无药可救的废弃残破界域核心之地……
同时……亮!起!了……针尖大小……却炽烈如永恒骄阳的……赤!金!星!芒!
那是……
预先……点!燃!的……灶!眼!火!种!
亿万年来未曾熄灭的……鼎食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