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杨家老宅青灰色的屋瓦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元彬站在窗前,目光落在院子里那片还未散去的白色云苔上,眉头紧锁。
这些云苔就像凭空出现一般,昨天傍晚还没有,今天早上就铺满了整个窗台,甚至连院子里靠近房屋的石阶、花坛边缘都蔓延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更让他在意的是,老宅里的几个园丁都表示从未见过这种植物,更没有搬来过。
他们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发现触感冰凉,如同凝固的雾气,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韧性,轻轻一拉竟然可以拉出细长的丝。
“这东西,邪门得很。”一个老园丁搓了搓手指,神色不安,“我在这老宅做了二十多年园丁,什么奇花异草没见过,可这玩意儿,还真是头一回见。”
元彬心中疑惑更甚,他招来杨老六,指着窗台上的云苔问道:“杨叔,你见过这东西吗?”
杨老六眯起眼,仔细端详了片刻,脸色骤然一变,嘴唇颤抖着说道:“这……这东西,我好像……在我那几个出事儿的家人房间里见过……”
元彬心头一震,急忙追问道:“你确定?什么时候见到的?具体在哪里?”
杨老六的脸色愈发苍白,他努力回忆着,声音低沉而沙哑:“就在他们……出事前的几天,我好像看到他们房间的窗台上也长了这东西,当时我还以为是普通的苔藓,没在意……后来,他们就……”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元彬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难道杨家这接二连三的怪病,真的和这不知名的云苔有关?
“杨叔,你还记得这云苔是怎么来的吗?是谁带进来的?”元彬紧紧地盯着杨老六,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的线索。
杨老六抹了一把眼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我……我记不太清了,好像……好像是我一个朋友送的,说是从山上采的什么稀罕的观赏植物……”
观赏植物?
元彬心中冷笑,这东西要是观赏植物,那这世上就没有毒物了。
他想起在修仙界,有一种名为“花为媒”的歹毒手法,就是利用一些看似无害的花草植物,在其中注入毒素,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人性命。
难道杨家发生的这一切,也是类似的手段?
元彬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他仔细观察着云苔,发现这东西虽然看起来像苔藓,但却没有苔藓的潮湿感,反而干燥得如同纸张,而且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奇异香味。
这香味很淡,若有若无,但却让元彬感到一阵莫名的头晕。
他立刻屏住呼吸,后退了几步,心中更加确定这云苔有问题。
他立刻吩咐人将所有云苔收集起来,准备带回去仔细研究。
然而,就在这时,杨老六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挂断电话后,他颓然地对元彬说道:“元先生,小八……小八的出殡时辰到了……”
元彬心中一沉,杨家最小的孩子杨小八,也最终没能熬过去。
他看了一眼被白布覆盖的杨小八的房间,又看了看院子里那些诡异的云苔,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杨老六还在悲痛之中,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喃喃自语道:“我得问问我那朋友,这云苔到底是什么东西……”
杨老六搓着满是老茧的手,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云苔,这个名字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
他问遍了家里上上下下,从年迈的老伴到还在牙牙学语的孙子,没有一个人知道云苔是谁,更别提她与杨家有什么关系了。
每个人都茫然地摇头,仿佛这个名字是从天而降,凭空出现的。
杨老六烦躁地叹了口气,小八的出殡时辰快到了,他必须先放下这个疑问,处理眼前的事情。
丧礼的喧嚣与悲戚交织在一起,鞭炮声、哭喊声,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冲击着杨老六的神经。
他机械地重复着丧礼的流程,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云苔,这个神秘的名字,挥之不去,让他无法集中精力。
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遗漏了,而这个遗漏,可能与小八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此时,元彬正独自一人在杨家别墅的监控室里,面对着密密麻麻的监控屏幕。
杨家的安保系统堪称顶级,每个角落都布满了摄像头,360度无死角监控。
这原本是为了保障家人的安全,现在却成了元彬的噩梦。
海量的监控录像,如同一片浩瀚的数据海洋,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端起早已凉透的咖啡,猛灌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却丝毫不能驱散他心中的烦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元彬感觉自己像个机器人,机械地操作着鼠标,快进、后退、暂停,一遍遍地浏览着录像。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监控画面里,佣人来来往往,园丁修剪花草,一切看起来都如此平常,却又如此诡异。
小八的死亡,就像一个突兀的音符,打破了这看似平静的旋律。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元彬的思绪。
“请进。”他头也不抬地应道。
门开了,关疏影端着两杯奶茶走了进来。
“元警官,休息一下吧,喝杯奶茶。”她的声音温柔而清脆,像一股清泉,滋润着元彬干涸的心田。
元彬抬起头,看到关疏影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手里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奶茶。
他感激地笑了笑,正准备伸手去接,关疏影却不小心绊到了一根电线,身子猛地向前一倾,两杯奶茶泼了出去,其中一杯正好泼在了元彬的身上,另一杯则洒在了地上,溅起几滴,落在了录像带的盒子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关疏影连忙道歉,慌乱地从包里掏出纸巾,想要帮元彬擦拭。
元彬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自己来。”他尴尬地站起身,脱下外套,用纸巾擦拭着身上的奶茶渍。
关疏影弯下腰,去捡掉在地上的录像带。
她穿着紧身牛仔裤,弯腰的姿势勾勒出优美的身体曲线。
元彬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脸颊顿时泛起了一丝红晕。
他连忙将目光移开,假装咳嗽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关疏影捡起录像带,递给元彬,“这个,好像弄脏了。”
元彬接过录像带,看到盒子上沾着几滴奶茶,他轻轻地擦拭了一下,说道:“没事,不影响观看。”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的气氛。
元彬为了打破沉默,随口问道:“你经常来杨家吗?”
关疏影点点头,“嗯,我是杨家的私人心理医生,每个月都会来几次,给家里的成员做心理疏导。”
“哦,”元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杨家很重视心理健康。”
“是的,”关疏影轻叹一声,“有钱人家,看似光鲜亮丽,其实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烦恼。”
元彬深以为然。
他看着堆积如山的录像带,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这个案子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迷雾中摸索,找不到方向。
送走关疏影后,元彬重新投入到录像的查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他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感到一阵疲惫。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关疏影打来的。
“元警官,”关疏影的声音有些犹豫,“我……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元彬问道。
关疏影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说道:“是……是我的私人问题。我……我需要一个……一个男性朋友的帮助。”
“男性朋友?”元彬有些疑惑。
“是的,”关疏影的声音更加低沉了,“我……我有一个心理疾病,我……我天生……厌恶男人……”
元彬愣住了。
他没想到关疏影会向他求助这样的问题。
他感到有些为难,他是一个警察,不是心理医生,他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她。
“我……”元彬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到你。”关疏影走后,元彬独自一人坐在诊室里,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窗外,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将诊室内的物件镀上一层暖橙色的光晕,但这温暖却丝毫无法驱散元彬心头弥漫的阴霾。
关疏影的求助,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厌男症,这是一种复杂的心理疾病,成因繁多,治疗难度极大。
更何况,关疏影的厌恶程度如此强烈,甚至到了影响正常生活的地步,这无疑增加了治疗的难度。
他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
他不是没有想过拒绝,毕竟这种棘手的病例很容易砸了自己的招牌,但看着关疏影那双充满绝望的眼睛,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或许,催眠可以一试。”元彬喃喃自语道。
他所说的催眠,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心理暗示,而是一种类似于“搜魂”的秘术。
通过这种秘术,他可以进入患者的潜意识,探寻其内心深处的秘密,找到病症的根源。
这种方法虽然有效,但风险极高,稍有不慎,就会对患者造成不可逆转的精神损伤。
两天后,关疏影如约而至。
她穿着一件素雅的白色连衣裙,显得格外清丽脱俗,只是那双原本灵动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不安和期待。
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手帕,指节都泛白了。
“元医生,您真的有办法治好我吗?”关疏影的声音有些颤抖。
元彬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我会尽力。请你相信我。”
关疏影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躺在了诊疗床上。
元彬在她身旁坐下,轻声引导她放松身心,进入催眠状态。
随着元彬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关疏影的眼皮渐渐沉重,呼吸也变得均匀而缓慢。
当关疏影完全进入催眠状态后,元彬开启了“搜魂”。
他的意识如同一道流光,瞬间穿透了关疏影的心理防线,进入了她的潜意识深处。
一开始,元彬看到的是一片粉红色的世界。
到处都是鲜花、蝴蝶、糖果和毛绒玩具,充满了童真和梦幻。
关疏影的童年记忆,似乎是美好的。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阳光下快乐地奔跑,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这与她现在冷冰冰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元彬感到一丝意外。
然而,随着元彬的深入探寻,这片粉红色的世界逐渐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暗和压抑。
画面一转,小女孩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和无助。
她被几个男人围住,他们面目狰狞,对她进行着惨无人道的凌辱和虐待。
元彬的心猛地一沉,他终于明白了关疏影厌男症的根源。
这并非天生,而是源于童年时期遭受的巨大创伤。
这段痛苦的记忆被深深地埋藏在她的潜意识里,成为了她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继续深入探寻,发现这几个男人并非陌生人,而是关疏影的亲人。
这让他更加震惊,也更加理解关疏影的痛苦。
她不仅遭受了身体上的摧残,更遭受了精神上的背叛。
她最亲近的人,成为了她最大的伤害者。
这让她如何去相信男人,如何去爱?
元彬缓缓地退出了关疏影的潜意识,他的内心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既为关疏影的遭遇感到痛心,又为找到了病因而感到一丝欣慰。
他知道,找到病因只是治疗的第一步,接下来的路还很长,很艰难。
他看着躺在诊疗床上,仍然处于催眠状态的关疏影,陷入了沉思。
该如何将这个残酷的真相告诉她?
该如何帮助她走出童年的阴影,重新拥抱生活?
关疏影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快要醒来。
元彬知道,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默地组织着语言,试图找到一种最委婉、最安全的方式,将真相告诉关疏影……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落日的余晖逐渐消失,夜幕降临,诊室内的光线也变得越来越暗,如同元彬此刻的心情,沉重而压抑。
他知道,他即将揭开一个尘封已久的伤疤,而这个伤疤,将会给关疏影带来怎样的冲击,他无法预料……
关疏影僵在原地,元彬的话像一记闷锤,重重地敲击在她心上,震得她耳鸣目眩。
她机械地转过身,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
诊室的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元彬关切的目光,也隔绝了最后一丝支撑她的力量。
世界仿佛褪去了颜色,只剩下嗡嗡作响的空白。
她茫然地走在医院的长廊里,来往的人群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光影,嘈杂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而失真。
元彬委婉的措辞、闪烁的眼神、欲言又止的神情……所有细节像电影慢镜头般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放,最终定格在他那句“长期的情绪压抑和精神打击……”
长期的情绪压抑……精神打击……
这几个字眼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剜开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
那些她刻意遗忘、拼命逃避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将她淹没。
她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单薄的身体,也冲刷着她对未来的所有希望。
她想起了那些锥心刺骨的言语,像一根根毒针,深深地扎进她的心里,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
她想起了那些无助和绝望的夜晚,她独自一人蜷缩在黑暗中,默默地舔舐着伤口,任由泪水浸湿枕巾。
她曾经以为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以将那些痛苦的回忆深埋心底。
她努力地工作,努力地生活,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她伪装得如此成功,以至于连她自己都快要相信,那些伤痛已经过去了,已经不再影响她了。
然而,元彬的话却无情地揭穿了她的伪装。
原来,那些伤痛从未真正离开,它们只是潜伏在她的身体里,像一颗定时炸弹,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引爆。
而现在,这颗炸弹终于爆炸了。
她扶着墙,缓缓地滑坐在地上,走廊里来往的人群在她身边穿梭,却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儿,独自一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绝望。
她紧紧地抱住自己,试图汲取一丝温暖,然而,她感受到的只有彻骨的寒冷。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茫然地望着前方,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焦距。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将她紧紧包围,她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深渊,正在不断地往下坠落,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