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笔画弯弯绕绕,横不平,竖不直,可那弯起的弧度,那仿佛在跃动的姿态,可不正像御花园里,孩子们最喜欢的那架在风中轻轻摇晃的秋千吗?简单,纯粹,充满了无忧无虑的欢愉。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散了殿内所有的阴霾与戾气,涌上夏紫月的心头,将她整个人温柔地包裹。她蹲下身,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拥入怀中,脸颊贴着他们柔软馨香的发顶。再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澄澈而强大的柔光。
“对,”她声音轻柔,带着笑意,清晰地回应着孩子们,目光却穿透殿宇,投向更广阔的江山,“这个字,念‘笑’。它像秋千,像荷叶舒展,像芦苇在风里点头……”她的声音渐渐扬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回荡在大殿之中,亦是对刚才那场风波最有力的回应:
“它更该像我们治下的江山——有规矩的尺,量出公平与秩序;也该有童真的秋千,荡起生机与希望!”
她的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的赵孟德,扫过那几个面无人色的礼部官员,最终落在一旁始终沉默、此刻眼中却流露出复杂光芒的皇帝萧景宏(景宏)身上。
“传旨,”夏紫月抱着孩子站直身体,帝王的威仪与母亲的温柔在她身上完美交融,“太医院使赵孟德,玩忽职守,私改药方,欺上瞒下,险酿大祸!着革去一切官职,打入天牢,严审其历年所经手药方、药材采买诸事!所涉礼部官员,停职待参!太医院上下,依新颁大楚药典彻查整顿!”
旨意一出,如同惊雷,彻底击垮了赵孟德最后一丝侥幸。几个侍卫如狼似虎地扑上,将那滩烂泥般的前太医院使拖了出去,那顶被削落的乌纱帽孤零零地遗落在地,像是一个讽刺的句点。
夏紫月不再看他们。她抱着霜儿和泉儿,走到那张宽大的书案前。案上,霜儿那个歪歪扭扭的“一”字和光点凝成的“笑”字并排而列,泉儿啃过的教鞭静静地躺在旁边,牙印清晰。
“来,”夏紫月拿起一支笔,蘸了墨,在霜儿写的“一”字旁边,稳稳地重新写下一个平直舒展的“一”,又在泉儿那根教鞭上,用指尖沾了点墨,在牙印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端正的“丨”。
“看,这才是荷叶舒展的样子,这是芦苇挺直的样子。”她指着自己写下的笔画,声音温和而坚定,“有了它们,根基才稳。”她又指向霜儿光点凝成的、充满动态的“笑”字,“而这个‘笑’字,就像秋千,有了稳当的架子,才能安心地荡得高,荡得远,荡出欢喜的声音。”
霜儿似懂非懂地看着,伸出小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娘亲写下的那个平直的“一”,又碰碰自己光点凝成的“笑”,小脸上绽开一个恍然大悟般的笑容,用力点头:“嗯!稳!才能笑!”
泉儿也学姐姐的样子,看看教鞭上娘亲画的“丨”,又看看姐姐的“笑”字,抱着教鞭咯咯地笑起来:“稳!荡高高!笑!”
殿内残余的紧张气氛,终于在这纯净无邪的笑声中彻底消融。宫人们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连皇帝萧景宏(景宏)紧蹙的眉头,也在无人注意时,几不可察地舒展了些许。
当夜,灵泉宫的书房内灯火通明。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奏疏,夏紫月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窗棂被轻轻叩响。
萧景容端着一盏温热的参茶走进来,玄甲早已卸去,只着一身玄色常服,更显身姿挺拔。他将茶盏轻轻放在夏紫月手边,目光落在书案一角。那里,霜儿白天“画”的那张纸被镇纸小心压着,歪扭的“一”字、光点凝成的“笑”字,以及夏紫月后来补上的平直“一”和教鞭上的“丨”,并排而列,像一幅充满深意的稚拙画卷。
“夫人今日,”萧景容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雷霆手段,菩萨心肠。那赵孟德,死有余辜。”
夏紫月端起参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她轻轻啜饮一口,目光悠远,透过窗棂,仿佛看到了更辽阔的疆域。
“雷霆,是为了立住那杆‘尺’,不容半分偏移。”她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而心肠……景容,你看到了吗?”她抬手指向那张纸上的“笑”字,“那秋千一样的‘笑’,才是我们丈量这江山的真正意义所在。尺是筋骨,撑起社稷;笑是血肉,温养万民。”
她放下茶盏,指尖拂过霜儿用光点凝成的那个充满童趣的“笑”字,温润的光点在她指尖微微跳动。
“治大国,何尝不是育萌娃?既要有标尺的严谨,不容一丝错漏;也要有秋千的欢畅,容得下最天真的笑声。”她的声音沉静而充满力量,“让每一块金砖,都浸透公平的砝码之重;也让每一寸山河,都回响着生机勃勃的欢愉。这杆尺,这把秤,这秋千上的笑声……才是我们真正要传给霜儿和泉儿,传给后世子孙的,不朽江山。”
窗外,月色如练,静静流淌。灵泉池水波光粼粼,倒映着满天星斗,也倒映着殿内温暖的灯火与那书案上,如同预言般静静绽放的——尺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