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迹穹顶的灰尘还未落尽,林昭后颈的系统印记随着心跳发烫。
悬浮在他掌心的核心碎片突然展开一道幽蓝的虚拟界面,冷光映得众人瞳孔发颤——淡金色的字体浮现在空中,像刀刃般割开空气:“执法者协议激活,请选择你的路径——秩序模式 \/ 自由模式。”
苏挽月的战术靴在金属地面碾出半道痕迹。
她摘下战术手套攥在掌心,指节因用力泛白:“什么意思?”话音未落,白发老科学家已踉跄着扑过来,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界面上:“秩序模式!小同志,选秩序模式!”他的白大褂沾着铁锈,工牌在灯光下晃出刺目的光,“那是镜界最完美的形态,你会成为它的代言人,所有罪恶在你面前无所遁形——”
“代言人?”顾清欢突然插话。
她不知何时蹲在墙角的老式终端前,指尖压着一页泛黄的资料,纸页边缘被她捏出褶皱,“我在1998年的实验日志里看到,秩序模式在云城试行过三个月。”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泛着冷光,“那三个月里,云城法院没有开过一次庭。系统直接给嫌疑人定罪,证据链?不需要。动机分析?不需要。甚至有个被家暴的妻子正当防卫杀了丈夫,系统判定她‘破坏家庭稳定’,判了十年。”她的声音突然发颤,“日志最后一页写着,当时的主审法官在系统关闭那天……在法院顶楼跳了下去。”
阮星眠的键盘敲击声戛然而止。
她蜷在控制台后,屏幕蓝光将她的脸切成明暗两半,发梢沾着灰尘:“昭哥,你过来。”她的尾音带着不寻常的轻颤,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林昭走近时,她按下播放键——黑白录像带的雪花里,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被按在审讯椅上。
女人额发沾着血,却还在笑,笑声清亮得像春天的溪水:“镜界要的是绝对正确的程序,但正义不是程序。”
“妈……”林昭的喉咙突然哽住。
他认得出那件蓝布衫,那是母亲最后一次抱他时穿的。
画面里,审讯员拍着桌子吼:“你拒绝执行系统指令,就是叛徒!”蓝布衫女人歪头,像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我只是不肯让系统替我决定,哪个被拐的孩子该救,哪个该放弃。”她突然转头看向镜头,眼睛亮得惊人,“小昭要是知道妈妈用程序代替了心,会难过的。”
系统面板在林昭眼前疯狂跳动。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声音——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要带着心当警察”,顾清欢解剖台上那些尸体张着嘴却发不出声的冤屈,苏挽月每次翻父亲旧案卷时睫毛的轻颤,阮星眠半夜发给他的、被“暗蚀”压下的二十七个悬案资料……
“自由模式。”他说。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空气里。
老科学家的脸瞬间惨白。
他抓住林昭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肤:“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镜界会自我销毁,所有数据都会清零!那些被系统封存的真相——”
“真相不该被系统封存。”林昭抽回手。
他望着虚拟界面上“自由模式”的选项,指尖悬在半空时,后颈的印记突然灼烧起来。
他想起母亲墓碑上的刻痕,想起顾清欢说“尸体不会说谎,但人心会”,想起苏挽月第一次夸他“像块淬了火的钢”时耳尖的红。
指尖触到界面的瞬间,整个遗迹开始剧烈震动。
金属墙壁发出垂死的呻吟,核心碎片迸出刺目的白光,像要把所有代码都烧成灰烬。
顾清欢一把拽住他的警服下摆:“快走!结构要塌了!”苏挽月已经抄起墙角的应急灯,光束在灰尘里劈开一条路:“阮星眠,抱好你的设备!老教授,跟着我!”
林昭被苏挽月推着往前跑。
余光里,他看见核心碎片在他们身后炸裂成星屑,每一粒光尘都在消散前闪过熟悉的画面——母亲的蓝布衫,顾清欢师父的解剖刀,苏挽月父亲的警徽,阮星眠母亲被“暗蚀”带走时掉落的银镯子……
“沈翎!”阮星眠突然尖叫。
林昭猛地回头,看见那个总说“它在说回家”的女孩正站在核心碎片的光里。
她的瞳孔泛着不属于人类的幽蓝,嘴角扯出一个陌生的笑,声音像两块金属摩擦:“终于……找到锚点了。”
“抓住她!”顾清欢的声音被坍塌声淹没。
林昭扑过去时,沈翎的指尖突然亮起和系统印记一样的光。
他触到她手腕的瞬间,一股冰凉的意识涌进脑海——不是沈翎的,是某个更古老、更庞大的存在,在他耳边低语:“自由?你以为关闭系统,就能斩断所有因果?”
“昭哥!”苏挽月的手扣住他的腰带,用力将他拽向出口。
最后一眼,林昭看见沈翎的眼睛里有光在流转,像极了当年系统激活时,母亲墓碑上“林素”二字的刻痕。
遗迹出口的警笛声越来越近。
众人跌跌撞撞跑上地面时,身后传来轰然巨响。
阮星眠扶着膝盖喘气,手机突然震动——是局里发来的消息:“暗蚀余党爆炸案现场已控制,但……”她抬头看向林昭,欲言又止。
苏挽月摘下警帽拍了拍灰尘,发梢还沾着碎砖屑。
她望着远处升腾的黑烟,又转头看向林昭。
月光落在他后颈,那里的印记不知何时淡成了一道浅痕,像一道刚刚愈合的伤疤。
“回局里。”她把警帽重新扣在头上,声音里带着某种释然的狠劲,“有些账,该算清楚了。”
沈翎站在人群最后。
夜风掀起她的发梢,她望着林昭的背影,嘴角仍挂着那抹陌生的笑。
月光照进她的眼睛,那里有两簇幽蓝的光,像两盏刚刚被点燃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