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槎号”的成功首航,如同为云州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海上商路初现曙光。然而,陆地上的根基——维系四方、传递政令民情的驿路系统,却曝出了巨大的蛀洞。
一封来自西域边陲军镇的六百里加急密报,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澈儿案头:本该于半月前抵达的十万两军饷(纹银),竟在途径云州北境“黑石驿”后,神秘蒸发!押运官兵连同驿丞、驿卒十余人,皆离奇失踪,现场只余下空荡荡的银箱和几滩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密报上冰冷的字句,描绘着空箱与黑血的惨烈景象。
仿佛透过纸背,闻到了那铁锈般的血腥气。
军饷被劫!押运官兵遇害!此案惊天!澈儿震怒之余,立刻嗅到了阴谋的气息。黑石驿地处偏僻,驿丞王有禄,平素口碑尚可,岂有胆量劫掠军饷?此案背后,必有更大的黑手!
他亲率石岩及精干刑名吏员,星夜兼程,奔赴黑石驿。驿站坐落于荒凉的山坳,背靠陡峭崖壁,前临深涧,地势险恶。
驿站建筑破败,墙皮剥落,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驿站内一片狼藉,桌椅翻倒,灰尘厚积。后院的马厩空空如也,草料散落。最触目惊心的是驿站正堂地上,几大片暗褐色的、渗透地砖的血污,在火把照耀下散发着不祥的光泽。
浓重的灰尘味、陈腐的血腥味、以及马粪的酸败气混合。
山风穿过破损窗棂的呜咽,如同冤魂的哭泣。
查验现场,疑点重重:驿站内外无大规模打斗痕迹;银箱撬痕粗糙,似仓促所为;失踪人员包括驿丞、驿卒、甚至厨娘,却唯独少了驿丞那刚纳不久、据说颇有姿色的小妾柳氏!更蹊跷的是,在驿丞卧房一个隐蔽的墙洞内,搜出了几本被火燎烧过边缘、字迹模糊的账册残本。
澈儿连夜提审驿站周边村民及过往商旅。一条模糊线索浮出水面:案发前数日,曾有一队行踪诡秘的“皮货商”在驿站落脚,为首者操外地口音,气度不凡,对驿丞王有禄颇为客气。案发后,此队人马与柳氏一同消失无踪。
账册残本被小心清理、拼接。上面记录着一些零碎的、看似正常的驿站开支(草料、灯油、修缮)。但澈儿凭借其敏锐的洞察力,发现几处异常:
采购数量与驿站规模严重不符: 如灯油一项,一个偏僻小驿,月耗竟堪比州府驿站!
价格虚高:记录的草料、木炭价格,远高于市价。
模糊的“炭敬”、“冰敬”字样:虽被涂抹,依稀可辨,指向某些不明人物。
“假账!亏空!” 澈儿眼中寒光闪烁。王有禄一个小小的驿丞,贪墨驿站经费,何至于引来杀身之祸?除非…他贪墨的,远不止这点小钱!这账册背后,隐藏着更大的秘密,而那队“皮货商”和失踪的柳氏,是破案关键!
就在案情胶着之际,一位“故人”的到来,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波斯商队首领阿卜杜勒!老人风尘仆仆,带着驼队,恰好途经云州,听闻澈儿在黑石驿办案,特来拜会。
阿卜杜勒的驼铃声打破了驿站死寂,老人须发更白,但精神矍铄,眼中充满对澈儿的敬意。
寒暄过后,阿卜杜勒得知案情,面露沉思。他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行囊中,郑重地取出一个用厚绒布包裹的物件。
厚布层层揭开,那曾照亮转运司的夜光璧,再次散发出深邃、幽蓝、如同凝固海水般的光华!
触觉阿卜杜勒将夜光璧捧到澈儿面前:“尊贵的大人,此璧之光,曾照账册分毫,使宵小无所遁形。今日老朽斗胆,愿再以此璧献于大人,助大人勘破此案,还亡者公道!”
澈儿心头一震,看着夜光璧那幽蓝恒定的光芒,又看看桌上那几本字迹模糊、涂抹严重的账册残本。一个念头豁然开朗!夜光璧清冷的光线,穿透力极强,对某些特殊的涂抹、掩盖,或有奇效!
他立刻命人取来账册残本,关紧门窗,熄灭所有灯火。整个驿站正堂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唯有夜光璧散发着幽幽的、如同来自深海的光芒。
幽蓝的光晕中,澈儿将账册残页小心翼翼地凑近夜光璧。奇迹发生了!
在夜光璧那独特而稳定的幽蓝光线照射下,账册上原本模糊不清、甚至被墨团刻意涂抹的地方,竟显现出深浅不一的暗影!一些被刮去的字迹,也因纸张纤维的细微损伤,在光线下呈现出淡淡的痕迹!
黑暗中,只剩下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澈儿屏息凝神,石岩执笔记录。在幽蓝光华的“透视”下,被掩盖的真相如同水底沉船,缓缓浮出水面:
清晰的“炭敬”、“冰敬”记录,指向云州转运司副使赵元奎!数额巨大,远超驿站正常开支!
几笔隐晦的“过路费”,标注日期恰在军饷押运队抵达黑石驿前后!收款人赫然写着“王有禄”,付款方却是几个代号!
一处被反复涂抹的地方,隐约可见“…银十万…入库…交割…柳…”的字样!
“赵元奎!柳氏!” 澈儿的声音在黑暗中如同寒冰碎裂。一切都串联起来了!赵元奎利用职权,长期通过王有禄贪墨驿站经费,甚至可能参与更深的利益输送。此次军饷过境,赵元奎见财起意(或受人指使),勾结王有禄,策划了这场劫杀!王有禄负责在驿站内下药或设伏,解决押运官兵。而那队“皮货商”,正是赵元奎派来接收军饷并灭口的人!柳氏,恐怕不仅是知情者,更可能是传递消息的关键人物!
“石岩!持我令牌,即刻封锁云州转运司!缉拿赵元奎!通缉柳氏!发布海捕文书,追查那队‘皮货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澈儿的声音带着雷霆万钧的杀意。
夜光璧幽蓝的光芒,如同天降法眼,穿透了墨写的谎言,照亮了血写的罪恶。在它的清辉下,账册上每一处被掩盖的污迹,都成了指向幕后黑手的铁证!赵元奎在州府被擒时,正在销毁账本,面对突然出现的石岩和铁证,面如死灰。柳氏也在逃亡邻州的路上被截获。
公审之日,真相大白。赵元奎为填补巨额贪腐亏空,觊觎过境军饷,勾结王有禄,假扮商队,于黑石驿设下毒酒,杀害押运官兵十余人,劫走白银十万两!赃银尚未及转运,便被澈儿雷霆手段截获大部。赵元奎、柳氏及一干凶徒,皆判斩立决!
结案后,澈儿于州府大堂,再次亲手将夜光璧悬于高堂梁顶。幽蓝清冷的光辉,无声洒落,照亮着堂下每一本案牍,每一个在此当值之人的面庞。
璧光如寒泉,流淌在肃穆的公堂之上。
澈儿的声音,在璧光中回荡,清晰而沉重:
“诸位!此光所照,非为炫目,实为明心!”
他拿起一块作为证物的、沾着血污的官银,在璧光下,银子冰冷的光泽与暗红的血污形成刺目的对比。
“此光照账册分毫,照见的,是民脂民膏!是百姓血汗!” 他目光如电,扫视堂下所有官吏,“赵元奎、王有禄之流,贪墨军饷,戕害士卒,其罪当诛!然,其心可诛处,更在于视国帑民膏如私产,视黎庶性命如草芥!”
他放下银锭,指向头顶的夜光璧:
“自即日起,凡经手钱粮赋税、关防文书之吏员,皆在此光之下理事!本官要尔等时刻谨记:”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此光不熄,警钟长鸣!凡敢伸手者,必如此案凶徒,身首异处,遗臭万年!”
夜光璧清辉如水,静静流淌。那幽蓝的光芒,不再仅仅是照亮账册的工具,更成了悬在云州所有官吏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映照着他们手中的权力与心中的良知。每一笔账目的清晰,每一次文书的传递,都在无声地宣告:此间分毫,皆是民膏!少年御史以雷霆手段荡涤污秽,更以这永恒的清光,在云州吏治的殿堂上,铭刻下最深刻的警醒——权力,必须在光明下运行,方不负民心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