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唤厅内的水晶灯在莱恩·卡斯特头顶摇晃，投下不安的光影。他能感觉到背后贵族学徒们针扎般的目光，那些窃窃私语像毒蛇般钻入耳中。
\"看那个下城区的老鼠，居然敢站在和我们一样的平台上。\"
\"听说他母亲还在洗衣房工作？真不知道学院为什么收留这种垃圾。\"
\"等着看吧，今天他就要原形毕露了。\"
莱恩的手指在法袍下微微颤抖。这件二手法袍已经是他最体面的衣物，袖口却还是磨出了毛边。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于面前的召唤阵。用粉笔勾勒的六芒星边缘有些歪斜——那些人在分发材料时故意给了他劣质粉笔。
\"开始吧，卡斯特先生。\"主持仪式的马尔科姆教授冷淡地说，\"或者你需要更多时间准备？\"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讥笑。
莱恩跪在法阵中央，掌心沁出的汗水打湿了羊皮纸契约。理论上这应该是个简单的元素精灵召唤，但那些被篡改过的符文在他眼中扭曲如毒虫。贵族们的把戏，他们想看他出丑，想看他被反噬的魔力烧成焦炭。
\"以远古契约之名……\"莱恩开始吟唱，声音比预想的更加稳定。下城区教会他的第一课就是隐藏恐惧。
魔法阵亮起不祥的暗紫色光芒时，莱恩就知道出问题了。本该是温暖的金色光点变成了翻涌的黑雾，地面开始震颤。他听见贵族们的嘲笑变成了惊慌的叫喊。
\"停下！立即终止仪式！\"马尔科姆教授的声音尖锐刺耳。
但已经太迟了。莱恩感觉自己的魔力被某种存在疯狂抽取，就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被拖向深渊。他的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中充斥着千万个灵魂的尖啸。
当黑雾散去时，整个召唤厅陷入死寂。
莱恩的膝盖重重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不敢抬头，却能感觉到那个存在——庞大、古老、充满难以言喻的恶意，仅仅是存在就让空气变得粘稠窒息。
\"有趣。\"一个声音响起，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震颤，\"一个蝼蚁般的凡人，竟敢染指深渊王座的力量。\"
莱恩终于鼓起勇气抬头，随即后悔了。站在法阵中央的身影披着星尘编织的深灰斗篷，雪白长发无风自动，东方面孔俊美得近乎恐怖。而当他对上那双跳动着紫色魔火的眼睛时，某种冰冷的东西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我……我只是想召唤元素精灵……\"莱恩的声音细如蚊呐。
莫蒂斯·阿尔卡诺斯·奈瑟瑞尔笑了，那笑容让大厅温度骤降。\"而我的子民们想看看，是谁胆敢用篡改的契约触碰第七重深渊。\"他优雅地抬起由上古龙晶打造的终末之杖，\"不如先处理这些……噪音。\"
第一个尖叫的是德里克·冯·霍恩，那个总爱把莱恩的笔记扔进喷泉的贵族长子。他的身体突然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接着像熟透的果实般爆裂开来。血肉没有落地，而是在空中凝结成诡异的符文。
\"住手！\"马尔科姆教授举起防护法杖，但咒语还未出口，他的嘴就缝合成光滑的皮肤。教授惊恐地抓挠着脸，直到手指磨出白骨。
莱恩想闭上眼睛，想逃跑，想尖叫，但他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更可怕的是，他内心深处某个阴暗的角落正在为这场屠杀欢呼。那些欺辱他的人，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现在正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看到了吗，小魔法师？\"莫蒂斯的声音突然贴近耳边，冰冷的气息让莱恩浑身战栗，\"这就是你压抑的愤怒，你渴望的复仇。\"一根暗影触须挑起莱恩的下巴，强迫他观看又一名贵族学徒被活生生剥皮的场景，\"多么……美味。\"
当最后一个旁观者化作尖叫的雕像后，深渊领主将注意力完全转向莱恩。无数触须从阴影中伸出，缠绕上他颤抖的身体。
\"现在，让我们好好……熟悉彼此。\"莫蒂斯的手指抚过莱恩的脖颈，所经之处留下灼烧般的刺痛，\"毕竟，你可是千年来第一个让我感兴趣的玩具。\"
莱恩的法袍在暗影中化为尘埃，他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正被某种古老而扭曲的欲望审视着。当第一根触须侵入身体时，他发出的呜咽被转化成了诡异的魔法共鸣，在整个大厅回荡。
\"凡触及深渊者……\"莫蒂斯欣赏着莱恩痛苦而迷离的表情，将一句古老的预言送入他耳中，\"必先成为深渊本身。\"
当黎明将至时，莱恩·卡斯特独自跪在血迹斑斑的召唤厅中央。他的身体布满诡异的紫色纹路，眼中跳动着微弱的深渊之火。身旁的终末之杖在地面刻下一行小字：
\"我等着你，我的小魔法师。\"
## 暗影回响
莱恩在医疗翼的床上惊醒，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尖叫。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洒落在被单上，将那些纠缠他整晚的噩梦驱散。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脖颈——那里的皮肤完好无损，没有任何被触须缠绕过的痕迹。
\"只是梦……\"他喃喃自语，手指却仍在颤抖。
\"很遗憾，那不是梦，卡斯特先生。\"
莱恩猛地抬头，看见校长阿斯特丽德·银辉站在床尾。她银白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岁月在她的眼角刻下细纹，却无损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里蕴含的力量。
\"校、校长……\"莱恩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一阵眩晕击中。
\"躺着吧。\"校长挥了挥手，床边的水壶自动倾斜，倒出一杯清水悬浮到莱恩面前，\"你已经昏迷三天了。医疗翼的治愈师们差点以为你会永远睡下去。\"
水杯在莱恩手中摇晃，水面映出他憔悴的面容。三天。那个血色的夜晚已经过去三天了。
\"其他人……\"莱恩的声音哽住了。
\"死了。\"校长的回答干脆得近乎冷酷，\"二十七名学徒，三名教授，包括马尔科姆。\"她走到窗前，背对着莱恩，\"尸体残骸上检测到第七层深渊的腐蚀痕迹，这是近三百年来最严重的召唤事故。\"
莱恩的胃部绞紧。他知道那些贵族学徒罪不至死，即使他们曾经那样欺辱他。德里克被扭曲爆裂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他猛地捂住嘴，差点吐出来。
\"有趣的是，\"校长突然转身，锐利的目光刺向莱恩，\"现场残留的魔法痕迹显示，这不是普通的召唤失控。有人——或者说某种存在——刻意回应了你的召唤。\"
莱恩的血液凝固了。莫蒂斯·阿尔卡诺斯·奈瑟瑞尔。那个自称深渊领主的存在，那些缠绕他的触须，那些在他耳边低语的亵渎话语……
\"他……它说自己是深渊七重王座之主。\"莱恩艰难地挤出这句话，\"但我没有召唤它！我只是按照标准程序……\"
\"我知道。\"校长打断他，\"我们在你的抽屉里发现了被篡改的契约卷轴。\"她的表情略微缓和，\"德里克·冯·霍恩的家族擅长空间魔法，他的叔叔正好是契约学教授。\"
莱恩握紧了水杯。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德里克总能准确找到他藏起来的笔记，为什么那些贵族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他们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这场\"意外\"。
\"根据学院规章，我应该立即开除你。\"校长的话让莱恩的心沉到谷底，\"但考虑到事件的特殊性质，以及……\"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某些存在的关注，理事会决定给你一个观察期。\"
莱恩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今天起，你将被转移到北塔的独立研究室。\"校长从袖中取出一把青铜钥匙放在床头，\"你的课程将由我亲自监督。同时，\"她的眼神变得异常严肃，\"禁止进行任何形式的召唤魔法，包括最基础的元素沟通。明白吗？\"
莱恩机械地点头，脑海中却回荡着莫蒂斯最后的话语——\"我等着你\"。
\"还有一件事。\"校长在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你的母亲已经被接到上城区的学院附属区居住。这是……预防措施。\"
门关上的声音在莱恩耳中如同惊雷。他们用母亲做人质。这个认知比任何威胁都更有效地将他钉在了床上。
——
北塔比莱恩想象中更加破败。
旋转楼梯的扶手积满灰尘，每踏一步都发出不祥的吱呀声。顶层的研究室门扉上刻着褪色的防护符文，锁孔里结着蛛网。
钥匙转动的声音异常清脆。莱恩推开门，被扑面而来的霉味呛得咳嗽起来。阳光透过圆形的彩窗照射进来，在积灰的地板上投下五彩斑斓的光斑。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橡木桌，上面摊开一本厚重的典籍。
莱恩小心翼翼地走近，发现那是一本《深渊层级考据》，翻开的页面上赫然是第七层的介绍：
\"……深渊第七层，又称终末回响之地，由上古时期堕落的东方修士陌尘所统治。其真名莫蒂斯·阿尔卡诺斯·奈瑟瑞尔意为'死亡奥秘的永恒暗影'……\"
书页边缘有人用红墨水批注：\"参见《尘化仪式与暗影魔法》，禁书区b-7。\"
莱恩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是陷阱还是……礼物？
\"喜欢你的新家吗，小魔法师？\"
那个声音在耳边炸响的瞬间，莱恩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他惊恐地环顾四周，但研究室里空无一人。
\"别紧张。\"声音这次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只是一点……心灵感应。看来我们之间的联系比想象中更牢固。\"
莱恩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应该尖叫，应该逃跑，应该报告校长……但某种诡异的平静笼罩了他。
\"你想要什么？\"他低声问，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想要？\"莫蒂斯的声音像丝绸般滑过他的思绪，\"我已经得到了。你的愤怒，你的恐惧，你内心深处那个渴望报复的阴暗角落……\"一阵低沉的笑声震动莱恩的鼓膜，\"多么纯粹的黑暗能量。\"
莱恩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盯着桌上的墨水瓶。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象着用它砸碎德里克傲慢的笑容。这个念头让他胃部翻腾。
\"啊，道德感的挣扎。\"莫蒂斯轻声说，\"别担心，我们会慢慢……调整这一点。\"
\"离我远点！\"莱恩猛地站起来，打翻了椅子，\"我不需要你的……你的……\"
\"帮助？\"莫蒂斯替他说完，\"那你为什么还拿着那本书？为什么你的眼睛一直在寻找禁书区的标记？\"
莱恩像被烫到一样丢开典籍。他是对的。尽管恐惧，尽管道德上的抗拒，某种隐秘的好奇心确实在驱使着他。
\"三天后的午夜。\"莫蒂斯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北塔地下室，你会找到答案……和力量。\"
随着最后这个词的回响消失，莱恩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太阳穴炸开。他踉跄着扶住桌子，视野边缘浮现出诡异的紫色光点。当疼痛消退时，他发现自己的右手掌心出现了一个微小的暗影漩涡标记。
——
接下来的三天，莱恩试图保持正常作息。
他参加校长亲自监督的魔法理论课，在图书馆查阅无害的咒语典籍，甚至强迫自己吃下食堂提供的每一餐饭。但那个标记在掌心灼烧，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那个约定。
第三天深夜，莱恩站在北塔底层的储藏室前，心脏狂跳。按照校规，学徒严禁在无监督的情况下进入这里。但某种比恐惧更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储藏室里堆满了破损的魔法器具和积灰的卷轴。莱恩根据莫蒂斯的指示移开一箱废弃的炼金材料，露出后面墙壁上几乎不可见的裂缝。他将手掌贴上去，暗影标记突然灼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