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她怔忡许久才回过神来，指尖轻颤着接过冗骸递来的莲花灯。灯火在她眸中跳动，映出一片朦胧希冀。“希望后天的比武……我能赢。”
冗骸静立河畔，黑袍在夜风中微微鼓荡。他沉默地注视着她许愿的背影，直到那盏莲花灯即将触及水面时，才从深渊般幽暗的喉间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两年，很努力，希望，你能，活着。\"
林柠的手突然僵在半空。
视野毫无征兆地模糊了，河面碎成千万片晃动的光斑。
“奇怪……”她抬手触碰脸颊，指尖沾到冰凉的液体。这才发现平静的河面正被不断扩散的涟漪打破……
——原来是她自己的泪。
为什么？
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
可这竟是十九年来第一次，有人用这样郑重的语气对她说“活着”；第一次，有人记得她七百多个昼夜的苦修；第一次，有人把期待的目光落在她满是淤青的掌心上。
“后天，不要，勉强。”冗骸的声音裹着夜风传来，她突然转身扑进那具总是透着寒意的胸膛，布料下传来不规律的心跳，他好像在颤抖着……
有只生着薄茧的手掌轻轻落在她发顶，像安抚受惊的幼兽般缓缓梳理。
这个从不言语的男人，此刻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
“谢谢师父。”林柠抹去眼角水光，突然拽住那只冰凉的手往前跑，“我们去天启楼吧？我饿得能吞下一头牛了！”
……
“等。”冗骸蓦地驻足。
林柠回头时，见他苍白的面容隐在阴影中，目光钉在街角某处——那是间门楣歪斜的兵器铺，“德聚兵器行”的匾额已经开裂。
“我，看看，先走。”他推着她后背的力道不容拒绝。
林柠困惑地蹙眉。
——城主府收藏的名剑宝刀都入不了他的眼，这破落铺子能有什么……但想到师父素来行径难测，终是妥协道：“直走三百步就是天启楼。”走出很远再回头时，只见那道黑影已融入店铺幽暗的门洞。
……
林柠一个人走在路上，夜市零星亮着几盏灯笼，沿途摊贩摆着稀奇古怪的物件。
“林城主最近可安好？”有人看见她于是殷勤的询问。
“多谢，家父一切顺利。”林柠转头笑着回复。
“那位武宗境大人有来逛集会吗？”
“是的，师父他现在在兵器行里……”
“我去天启楼吃饭。”
“那好啊，您先走吧!”
“嗯。”
她挂着得体的笑，却在转角倏地沉下脸色。
青石板路在某个瞬间突然延长，巷子像被无形的手抻开的麦芽糖，越走越暗。
当察觉脚步声出现诡异回响时，林柠的刀已铿然出鞘：“滚出来！”
——有人竟然对她下阵!
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从阴影中浮现出来。
“城主之女真是好身手，您那师父能介绍给鄙人认识吗？”
正是那时候被她一招制敌的擂主!
“你想干什么!？”她的内心此时没有一丝慌乱，因为那时候自己都可以打败他，这时候一定也一样!
“轰——!”她的想法立刻被一阵猛然爆发的灵力威压所碾碎。
——这人居然是武师境!
“呵呵!为了骗骗那些低等人，老子可是花大价钱买了一颗敛息丹!现在……”
“把你身上所有东西都交出来!”
擂主拔剑指向额头冷汗直流的林柠，她虽然有炼体，但是在面对着修士与凡人之间如同天堑般的差距……
她还是太弱小了……
“杀了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她咧嘴露出勉强的笑容。
但下一刻寒光已闪至眼前!
“嚓!”她的脖子被划破，温热的鲜血滴在镜面一样的地面上，泛起一阵涟漪。
“哼！前提是你死了有人能发现!”擂主的眼中满是贪婪。
扫过她全身之后又点了点头。
“看来也得留你个全尸。”
说着他就再次举剑向她刺来!
“锵!”刀剑相撞，溅出明亮的火星。
林柠瞬间明白了他们两人的差距有多大。
她的手已经被震麻了……
剑锋撕开夜风的刹那，林柠旋身避过致命处，左肩仍被挑开一道血口。
她借势滚地，刀锋在青石板上刮出一串火星，未及起身便横刀格挡。
“铛——！”
金铁交鸣声震得耳膜生疼。
擂主这一剑重若千钧，她单膝跪地，靴底在石板路上擦出两道深痕。
喉间涌上腥甜，握刀的虎口早已血肉模糊。
“小丫头片子。”擂主剑锋下压，欣赏着她颤抖的手臂，“那时让你三招，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突然撤力变招，剑尖毒蛇般窜向心窝。
林柠侧身急避，剑刃仍在她肋间拉开血线。
剧痛反而激起凶性，她突然弃守强攻，刀光如匹练直取对方咽喉——正是冗骸教她的搏命刀法。
“有点意思。”擂主后仰避过，却见少女刀势陡变，本该力竭的刀刃诡异地折返横扫。
他仓促竖剑格挡，竟被震退三步。
林柠剧烈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
此刻她五脏六腑都像被铁钳绞拧。
但看到擂主袖口渗出的血迹，还是咧嘴笑了：“武师境……不过如此。”
“找死！”擂主面容扭曲起来，剑身突然泛起幽蓝灵光。一丝水光凭空出现，在他剑尖凝成三道水箭。
林柠瞳孔骤缩。
这是真正的修士手段！
她本能地横刀在前，却听见身后传来砖石崩裂声——另外三支水箭竟从背后破墙而出！
六道寒芒封死所有退路。
刀光如雪纷飞，她拼命格开四箭，第五箭却穿透大腿。
最后那支直取眉心时，她整个身体几乎对折般后仰。水箭擦过额头，带飞半缕青丝。
还没等她直起身，胸口突然遭到重击。擂主的靴底狠狠踹在她伤口上，她也被踹的倒飞出去。
“嘭!”
撞在阵边的林柠啐出口血沫，颤抖的手摸向腰间锦囊——那里装着她母亲给的传音符。
“呵呵!”擂主慢慢的向她走来，却没有任何阻止她的意思。
“呼——”刚刚燃起的符纸竟然又熄灭了，她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向擂主。
“嚓!”冰冷的剑身平刺进心脏，瞬间鲜血直流。
剧痛让视野泛起血色，林柠却笑出声来。她看着散落一地的符纸，突然用尽最后力气将佩刀掷出。这一掷毫无章法，擂主轻松避过。
“垂死挣扎。”擂主踩住她咽喉，刺进心口的剑尖输进一团灵力。
“嘭!”她的五脏六腑被炸成了一滩碎肉。
“等你死了，我自会在你身上的储物戒里找到所有东西!”擂主恶狠狠的已经开始在她的身上摸索。
但是此刻林柠已经听不见声音了——
手指先麻木，像浸入冰水，接着是手臂、双腿……仿佛身体正被抽空。
视野收窄，边缘开始发黑，如同老式电视失去信号，只剩中央一小块模糊的亮斑。
擂主在她耳边的咒骂，自己的喘息，统统被拉长成扭曲的嗡鸣。
她看见了……小时候自己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听着林安道对她的诅咒……那些她还未完成的事……某个人的脸……全都不受控制地闪现。
“要死了啊……”
温热液体顺着大腿流下，手指抽搐，像要抓住什么，但连抬起手腕的力气都已消失。
她努力把下颌张开，发出“嗬——嗬——”的喉音。
“明明……连自己都还没有证明……”
突然一切都轻了，仿佛飘出体外，看着自己残破的身体。
最后一秒被拉成永恒，黑暗温柔地包裹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