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死寂一片。
值夜伙计早已吓得瘫软在柜台后,大气不敢出。
那一声“朕等你们,很久了”如同无形的冰锥,刺破了尚枳强行凝聚的杀意与林柠仅存的意识。
林柠的视野因剧痛、失血和极度的虚弱而模糊摇晃,但女帝那张冷艳绝伦又带着致命威严的面容,以及那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目光,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脑海深处。
沉重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让她本就濒临崩溃的肺部几乎无法呼吸。
她靠在尚枳身上,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新生肌肤下每一寸血肉都在尖叫着恐惧。
这就是……统治着这片大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动辄将人炼化成魂器的女帝!
那些关于她残暴的传闻,此刻都化作了冰冷的现实,沉甸甸地压在林柠的心头,让她连思考都变得无比艰难。
尚枳的手臂依旧稳稳地支撑着林柠,甚至没有一丝晃动。
她赤色的右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见,但已经正常的脸色和平稳的气息,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以命换命的救治对她几乎没有什么消耗。
虽然修为差距巨大。
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傲立的青松。
面对女帝那足以让寻常修士心神崩溃的威压和戏谑的目光,她的眼神却冷得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和……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极其复杂的暗涌。
“陛下好雅兴。”尚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的音调不高,却异常清晰平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锋。
“不在您的金銮殿享福,却来这陋巷小店‘等’人。看来,我这颗脑袋,分量不轻。”
女帝闻言,唇角的弧度似乎扩大了一丝,但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反而让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更显幽深。
“分量?”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与桌面相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如同敲在人心上。
“冗骸,哦,尚枳……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的命,在朕眼中,早已如草芥。”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尚枳的脸,最后落在她怀中虚弱不堪、浑身浴血的林柠身上。
当看到林柠那身布满新生粉嫩肌肤、脆弱得如同初生婴儿的身体时,女帝的眼底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那并非纯粹的杀意,更像是一种……洞悉了什么秘密的了然,甚至夹杂着一丝……近乎于欣赏的残酷兴味?
“朕感兴趣的……”女帝的声音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残忍,目光重新锁定尚枳。
“是你身边这个小东西。”她微微倾身,无形的压力陡增,“中了‘融骨销魂散’,皮肤血肉层层剥落,筋骨消融,本该在百息之内化作一滩污血……她却活了下来。而且……”
她的视线再次扫过林柠布满新生肌肤的手臂,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恢复得……如此‘完美’。尚枳,告诉朕,你用了什么法子?或者说,她……究竟是什么?”
“融骨销魂散”五个字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林柠的神经,让她瞬间回忆起那非人的溶解之痛,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尚枳揽着林柠的手臂收得更紧,将她几乎完全护在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隔断了女帝那审视猎物般的目光。
她迎着女帝冰冷的视线,眼神没有丝毫退缩:“她只是我的徒弟。至于如何活下来……”
尚枳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冰冷、带着嘲讽的弧度,“陛下想知道?不如亲自尝尝那毒药的滋味,或许就能体会其中‘奥妙’了。”
这句话,无异于最直接的挑衅!
女帝脸上的那抹极淡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万物的阴寒。
整个旅店大堂的温度仿佛骤降到了冰点,连空气都似乎凝结了。
值夜伙计白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放肆!”女帝的声音并不高亢,却蕴含着雷霆之怒,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蕴含着天地规则的力量,震得整个旅店的梁柱都在微微颤动。
就在这声“放肆”落下的瞬间,旅店紧闭的大门、侧窗、甚至后厨的通道,无声无息地化为了齑粉!
并非被暴力撞开,而是如同被最精密的分解术,瞬间瓦解成最细小的尘埃,消散在空气中!
门外,并非预想中的街道夜景。
冰冷、死寂、如同钢铁洪流铸就的沉默,取代了一切。
身着漆黑如墨、表面流动着诡异暗沉符文的全身重甲的士兵,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幽冥军团,无声无息地矗立在原地。
他们的人数并不算多,约莫十余人,却排列成一个完美的环形,将整个旅店围得水泄不通。
这些士兵没有露出任何一寸皮肤,连眼睛都被面甲上幽深的缝隙所遮蔽。
他们手中并未持有常见的刀剑,而是一种造型奇特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短杖,杖端镶嵌着暗红色的晶石,此刻正散发着微弱却令人心悸的波动。
最令人胆寒的是他们身上散发的气息——那不是活人的生气,而是一种绝对的“湮灭”之感。
仿佛他们站立之处,光线被吞噬,声音被抹除,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他们如同一个个活动的“虚无”节点,将旅店彻底与外界隔绝,形成了一个绝对的死亡囚笼。
玄铁卫!
林柠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就是尚枳口中那支令人闻风丧胆、直接听命于女帝的神秘力量!
光是感受到那冰冷死寂的气息,就让她新生的肌肤感到阵阵刺痛,仿佛生命力都在被无形的力量抽取。
女帝缓缓站起身,玄色常服在她身上仿佛化作了最威严的帝袍。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楼梯口相互依偎的两人,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
“看来,五百多年不见,你不仅本事没长,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女帝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冷漠,却比刚才的怒意更令人胆寒。
“可惜,你的血……救得了她一次,救不了第二次。”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尚枳依旧没有表情变化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宣判的残酷平静。
“拿下。尤其是那个小姑娘,朕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