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她。
林柠将身形压到最低，凭借着武者对环境的敏锐感知，避开守夜护卫可能的视线范围，如同融入阴影般，朝着白天她们狼狈逃回的方向——那差点让她们葬身兽口的矿道深处——潜行而去。
矿道深处比营地更加黑暗死寂，只有岩壁上零星嵌着的低阶灵矿散发着微弱如萤火的光。
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灵兽特有的腥臊气息。
林柠的心跳得飞快，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就在她快要接近白天遭遇穿山甲群袭击的那个岔口附近时，前方深邃的黑暗中，突兀地亮起了一小片幽暗而摇曳的光！
那光芒并非矿物的冷光，而是一种……带着死亡气息的、冰冷的、跳动的幽蓝！
蚀骨阴火！
林柠瞳孔骤然收缩，几乎要惊呼出声！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将声音压回喉咙里。
是尚枳！她果然在这里！她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动用蚀骨阴火？难道不怕反噬加剧吗？
更可怕的是，这火焰的力量……会不会被“天机盘”捕捉到？！
巨大的担忧压倒了恐惧，林柠不再犹豫，加快脚步，几乎是冲到了光源所在的位置。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呆住。
在一处相对开阔、岩壁塌陷形成的凹坑里，尚枳背对着她，盘膝而坐。
她摊开的双掌之上，幽蓝色的蚀骨阴火正熊熊燃烧着！
火焰并非失控地肆虐，反而被一种强大的意志力强行约束、塑形，形成两个小小的、不断旋转的幽蓝火球。
而在火球之中，赫然是几块白天挖掘出来的灵矿原石！
在蚀骨阴火那恐怖的高温下，原石外层粗糙的石皮迅速被剥离、汽化！
杂质被焚毁殆尽！只留下最核心的、精纯的、闪烁着柔和光芒的灵石内核！
幽蓝火焰如同最精准的刻刀，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一块块需要矿场耗费人力物力才能初步提炼的原石，硬生生“烧”成了可以直接用于修炼和交易的下品灵石！
尚枳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每一次火焰的吞吐都让她额角的青筋暴起，脸色在幽蓝火光的映照下惨白得如同鬼魅。
显然，强行操控这反噬自身的蚀骨阴火进行如此精细的加工，对她而言是难以想象的痛苦和负担，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师父！你在干什么？！”林柠再也忍不住，压低声音冲了上去，语气充满了惊骇、不解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愤怒。
她们刚才从鬼门关回来，结果尚枳自己却在这里玩火？还是用这种……这种近乎“盗窃”的方式加工矿石！
尚枳的动作猛地一顿。
她似乎早就察觉到林柠的到来，并未回头，只是缓缓收敛了掌心的蚀骨阴火。
幽蓝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凹坑重新陷入昏暗，只留下几颗刚刚“出炉”、灵气氤氲、比矿场发放的还要精纯几分的下品灵石，静静地躺在她掌心。
她慢慢转过身，深潭般的眼眸在黑暗中看向林柠，里面没有慌乱，只有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静。
她的声音因为强行压制反噬和痛苦而嘶哑得厉害：“加工……原石。”
“我知道你在加工原石！”林柠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可这是矿场的规矩不允许的！而且你用的是……你体内的火！万一被‘天机盘’察觉怎么办？万一被队长他们发现怎么办？师父，我们好不容易才……”
她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只觉得一种被欺骗和愚弄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白天辛苦挖矿，老老实实上交，换取那微薄的报酬，而她却用这种方式……
“规矩？”尚枳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浓浓的嘲讽。
“生死之间，规矩……值几颗灵石？”
她摊开手掌，露出那几颗刚加工好的、灵气逼人的灵石，在昏暗的光线下，它们的光芒显得格外刺眼。
“林柠……”尚枳的声音低沉而直接，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破林柠心中尚存的道德屏障。
“看看我们。我重伤，蚀骨阴火日夜啃噬，需要灵物修复根基。你，武者境中期，空有灵力却连一丝力量都不敢动用。一把趁手的武器都没有，面对穿山甲，你只能靠矿镐和血肉之躯去搏命。”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矿场一天十几颗下品灵石？够做什么？买一瓶最低阶的疗伤散？还是买一把凡铁打造的破刀？我们需要更好的丹药压制我的伤势，需要能破开武师境灵兽防御的利器，需要能隐匿气息、干扰天机盘探查的符箓和丹药……这些，靠你一天八颗，我一天十五颗，要攒到猴年马月？”
林柠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她心上。
现实的残酷，远超她天真的想象。
“我们更不能像真正的矿工一样，在这里日复一日地挖下去。”尚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
“通道在哪里？毫无头绪！降凌月的追兵随时可能找到新的线索！我们必须尽快恢复实力，必须拥有自保和远遁的能力，必须不断地移动、寻找！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一点一点’地挣那可怜的、被层层盘剥的灵石！”
“无所不用其极，林柠。”尚枳直视着少女震惊而动摇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生存的血腥味。
“活着，才有资格谈规矩和廉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林柠彻底沉默了。
她看着尚枳手中那几颗精纯的、带着冰冷火焰气息的灵石，又看看师父那惨白如纸却写满坚毅和疯狂的脸庞，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她的话也像一场残酷的冰雨，浇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冲垮了她那建立在和平环境下的道德堤坝。
生存的压力，如同这矿洞深处无尽的黑暗，沉重地压了下来。
她内心翻江倒海，有对尚枳这种“不择手段”行为本能的不齿和抗拒，但更多的，是被残酷现实狠狠抽打后的清醒和……一丝认同。
她是对的。
她们没有选择。
在这个步步杀机、资源匮乏、强敌环伺的绝境里，所谓的规矩，就是套在脖子上的绞索。
巨大的冲击让林柠的脸色也变得苍白。
她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她没有再质问，没有指责，只是深深地看了尚枳一眼，那眼神里有挣扎后的疲惫，也有认清了现实的冰冷。
“师父……你……小心点。”林柠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千万……不要被发现了。”
说完这句话，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不再看尚枳，也不再看那几颗烫手的灵石，转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身后的黑暗矿道，朝着营地方向快速离去。
她的背影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却透着一股被现实强行催熟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