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掷地有声。
赵青锋猛地击掌大笑,黑袍弟子们纷纷让出一条通道。
江安见状立刻拉着妹妹跟上:“我们也选锐锋堂!”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孙长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凝视尚枳许久,突然道:“测灵碑之事,掌门要见你。”
殿内骤然寂静。
林柠突然感到后背窜起一丝寒意……但尚枳却只是微微颔首,仿佛早有所料。
仪式草草收场。
走出大殿时,衡胜在廊柱阴影处拦住她们。
这个昨日还狼狈逃窜的贵公子,此刻眼中竟闪着诡异的兴奋:“你们惹上麻烦了。”
他压低声音,“掌门师祖最厌恶邪修,特别是……”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尚枳眼睛。
“……身怀异术者。”
墨鳞出鞘三寸,寒光逼得衡胜踉跄后退。
林柠冷冷注视这个跳梁小丑:“秘境里没要你的命,看来是个错误。”
“午时三刻,铸剑崖。”孙长老的传唤打断了这场对峙。
当铁靴声远去后,江映月从转角处现身,少女手中捧着的正是锐锋堂的黑袍制服。
“师姐的衣袍。”她低着头递来,语气恭顺得过分。
但林柠分明看见,江映月袖中手指攥的发紧。
……
午时三刻。
铸剑崖的风带着铁屑刮过脸颊。
当那道巍峨的身影从熔炉光焰中转身时,林柠终于明白衡胜为何那般笃定——掌门季沧行的右眼窝里,嵌着的正是与尚枳右眼如出一辙的猩红晶石。
……
铸剑崖的风裹挟着灼热的铁砂,抽打在脸上如同烧红的针。
尚枳站在离熔炉最远的阴影里。
十丈开外,玄兵阁掌门季沧行正将一柄通体赤红的长剑浸入淬火池,刺耳的嘶鸣声中,他嵌着猩红晶石的右眼转向阴影。
“测灵碑的裂纹……”季沧行的声音被熔炉咆哮扭曲,带着金属刮擦的质感。
“三百年来,你是第二个让它‘流血’的。”
尚枳的异色瞳在蒸腾的热浪中毫无波澜。
蚀骨阴火在血脉里无声流转,对抗着此地无处不在的燥热。
她讨厌这里,每一口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刀片。
“血脉?”她反问,声音穿透热风的嘶吼,冰冷平直,“或许它只是老了。”
熔炉喷涌的火焰映照着季沧行沟壑纵横的脸,那只猩红的晶石眼珠仿佛活了过来,流转着更加粘稠、更加不祥的光泽。
“伶牙俐齿。”他低哼一声,布满老茧的手抚过淬火后转为幽蓝的剑身。
“但谎言在‘洞冥’面前,如同薄纸。”他点了点自己那只非人的右眼。
尚枳的目光落在那只猩红的晶石眼上,两颗猩红的右眼在热浪中形成诡异的对峙。
“你的眼睛。”她忽然开口,直接得近乎冒犯,“怎么来的?”
季沧行抚剑的动作顿住了。
淬火池的余烟在他身后缭绕,将他巍峨的身形衬得如同熔岩中站立的魔神。
他沉默着,只有熔炉的咆哮填补着空旷的崖顶。
许久,他才抬起那只猩红的眼睛,看向尚枳,目光穿透了眼前的少女,投向了遥远而血腥的过去。
“一百二十年前……”季沧行的声音低沉下去,熔炉的轰鸣成了他话语的背景鼓点。
“我还不是掌门,只是锐锋堂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执事弟子。那时楚王朝与北境蛮族战事正酣,一处新发现的古老遗迹在两国交界的‘葬龙渊’被发掘,传闻其中埋藏着上古神兵与失落传承。王朝与宗门皆派人争夺,我领一队锐锋精锐深入。”
他手中的幽蓝长剑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应和那段记忆。
“那地方……极其诡异。”季沧行的声音里渗出一丝连岁月都未能磨灭的寒意。
“渊底弥漫着不属于此界的能量,**空间极其不稳定,时而扭曲,时而撕裂开短暂的口子,透出令人心悸的虚无气息和混乱的波动。我们遭遇的蛮族斥候,早已被那种力量侵蚀,变成了半人半虫的怪物。”
熔炉的火光在他脸上跳跃,猩红的晶石眼珠内,仿佛有粘稠的暗影在蠕动。
“激战中,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入渊底最深处的冰窟。那里……冻着许多东西。”他顿了顿,似乎在压抑翻涌的情绪。
“有穿着古老王朝服饰的修士,有从未见过的巨大兽骸,都被一种深蓝色的、散发着绝对死寂寒意的坚冰封存。而在冰窟核心,悬浮着一块……‘碎片’。”
季沧行指向自己那只猩红的眼睛:“就是这东西。它像一块燃烧的、凝固的污血,又像一颗冰冷的心脏,不断地向外辐射着混乱而强大的精神波动,并且似乎是整个遗迹空间异常波动的核心源头之一。它吸引着一切靠近的生命,试图……‘扎根’。”
“我的同门,为了救我,冲了进来……”他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们在我眼前……被那碎片逸散出的猩红丝线缠住。没有惨叫,只有身体在瞬间干瘪、结晶,化作一具具姿态扭曲的冰雕,脸上凝固着极致的痛苦和……某种诡异的满足。”
铸剑崖的风似乎也带上了葬龙渊底的寒气。
“我疯了般攻击那块碎片。我的剑崩断了,就用拳头砸,用头撞……直到我的右眼被一道猩红的光束击中。”季沧行的声音变得沙哑。
“剧痛!仿佛灵魂被生生撕裂、被冻结、又被投入熔炉煅烧!但就在那极致的痛苦中,我抓住了它!用尽最后的力量,把这恶心的东西……从它寄居的、某种巨大骸骨的眼窝里……硬生生抠了出来!”
他猛地抬手,那只猩红的晶石眼珠在熔炉火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
“抠出来的瞬间,整个冰窟都在崩塌。我带着这东西,踩着同门化作的冰雕逃了出来。它取代了我的眼睛,也成了我的一部分。”季沧行看向尚枳,那只猩红的眼睛仿佛深渊的入口。
“它叫‘洞冥’,让我看到更多……也承受更多。我能窥见灵气的流动,能感知能量的本质,甚至能……隐约捕捉到那些空间异常波动的细微轨迹。代价是永无止境的灵魂灼痛,和必须时刻压制它吞噬本性的欲望。”
他将手中那柄幽蓝的长剑重重插入面前的玄铁地面,剑身嗡鸣不止。
“所以,小姑娘……”季沧行那只正常的左眼紧紧盯着尚枳黑色与猩红的异色双瞳,目光锐利如他刚刚淬火的剑锋。
“现在告诉我。能让测灵碑为之崩裂的,究竟是何种血脉?亦或是……你体内,也藏着来自某个不祥遗迹深处的碎片?”
热风卷着铁砂呼啸而过,铸剑崖上只剩下熔炉的咆哮和两双非人眼眸的无声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