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穗很快就回来了,她小跑着进屋,把东西递给江卿。
是一身衣裳。
她说道:“江姑娘,这个给你。是前些天新裁衣裳,我还没有穿过。”
“你的身量虽然比我高一些,但应该还算合适。”
江卿没有客气,说道:“多谢。”
她知道要是不收下,许穗心里会过意不去。
许律和许夫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许夫人拉过许穗,脸上带着几分尬色,有些羞于启齿,“江姑娘,之前是我家穗儿误会了,也怪我这个当娘的没看出来。”
“无妨。”江卿浅笑。
许府几人看到她的态度,知道她是真的不介怀。
便也暗自松了口气,毕竟要是得罪了朝廷派来的人,说不定连饭碗都保不住。
许夫人又拉着江卿寒暄了几句,便去了厨房张罗今天的晚饭。
江卿看许律一直站在一旁,踟蹰不定的样子,便知道他是有什么话想问。
“许大人,借一步说话?”
其他几人见状也都各自找借口退到了屋外。
“许大人有什么话想跟说。”
“多谢小江大人救下官妻女,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下官一拜……”
他还没跪下去,就被江卿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许大人,这礼我受不起。说到救人,林公子也出力了。况且,我不是为了帮你,我是为了帮我自己。”
这话一点说的没错。
许律颔首,“下官明白。”
江卿浅抿了口茶,继续说道,“那个人也伤的不轻,手下全部阵亡,应该不会在青州久留。至于赈济,去搜搜白水寺。不过有很大概率被他带走了一部分。”
话中所指的,是那天的黑衣人。
“我已经送信回京,陛下马上会派兵前来驻守,至于府里的衙役,也都别再用了,朝廷会调遣新的人过来。”
许律连声应道。
江卿看着他,心底突然有个猜想,于是问道:“现在朝廷站位就分两派,二殿下和三殿下。许大人觉得,他是谁的人?”
“这……”许律捏起袖子擦拭着额头上的虚汗。
“但说无妨。”江卿是真的在问他的看法。
“说不好,下官倒觉得,是临济王残党也不无可能。”
确实,许律说的也有道理,但还有一点,他在提防自己。
还真不愧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
相比起二殿下三殿下实打实存在的人而言,将问题抛到一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人身上,能更好的让自己全身而退。
毕竟,没有人真的见过临济王世子。
江卿猜到他的想法,淡淡一笑,说道:“那没别的事了,许大人请便。”
许律却没有动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江卿看向他,“许大人还有事?”
许律语气诚恳,“还没问过小江大人的名字。”
如果说之前叫江卿一声小江大人,是因为有求于她,将解救妻女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但现在,许律问她的名字。
即便是存着感谢在,但也是真的认可她了。
“江卿,江月白。”
既然要居于朝堂,就没必要向许律隐瞒身份。
如是说,才更利于自己。
但林晏就不一样了。
许律试探的语气问,“不知令尊是?”
“家父镇国公江浔。”
许律一喜,“果真是江兄,难怪小江大人如此有勇有谋。”
“许知府与家父是故交?”
许律眉目舒展,似乎回忆起了少年旧事,看向江卿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慈爱,“是,年少相识。日后若有机会上京,定当登门拜访。”
江卿颔首,“您放心,待晚辈回京向陛下禀明此事,还您一个清白。”
没成想许律一改刚才愉悦的神情,皱起眉来,“我始终相信,清者自清。但是陈兄的清白……唉……”
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问道,“晚儿近年来可还好?”
江卿疑惑,“婉儿?许大人也认识阿姊吗?”
为何不问其他人,单单只问阿姊?
许律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虽然很快隐去,但还是被江卿捕捉到了。
“噢,无事,十五年前在满月宴上见过,所以问问。”
许律故作放松的神态反而更暴露出他的心虚。
江卿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勾唇道:“是吗?可是阿姊今年已经十七了。是许大人记错了还是我记错了?”
“许大人是十六年前上任知府的吧?阿姊的满月宴就在同月,许大人那时刚刚上任,又怎么会得空去盛京参加阿姊的满月宴呢?”
来之前,江卿就把许律的生平了解的非常透彻了。
“那或许,是下官记错了。”许律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是吗?许大人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自会查清。”
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女子年纪轻轻,身上却总是带着一股压迫感。
“那……下官告退。”许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但怀疑的种子已经在江卿心中种下了。
其实她并不是没有发现过蹊跷,阿爹取字都是从日从白,明婉皓白曦。
可偏偏婉字从女。
看来,的确该好好查一查了。
用完晚膳,江卿闲屋里闷得慌,就坐在院子里吹风。
心口的伤虽然没给行动造成什么不便,但总会时不时传出钝痛。
疼的时候即便死死捂住心口也难以缓解。
只能慢慢养着了,等什么时候回堂里,再找师叔看看。
林晏饭后随处溜达,走到了江卿在的小院,跟她唠起嗑来。
他不知道从哪里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双手枕在脑后倚在墙边。
“宁姑娘,你从哪里来?”
江卿躺在摇椅里,随手把玩腰间的玉佩,回道:“皇城,盛京。”
“北边?”林晏略有所思,“宁姑娘八年前入江湖,依你的功力,不会是无名之辈。”
“宁……八年前……从北边来,宜都也在北边……你、你!”
看到他眼里快要溢出来的狂热,江卿莫名心慌,连忙否认道:“我不是……”
“你该不会认识宋宁前辈吧!”
“……”江卿嘴角抽了抽,没想到他憋了半天憋出句这个。
出于不想扫兴,于是便说:“认识。”
听到这话,林晏立刻扑过去,伏在摇椅的扶手旁,眼睛亮闪闪的,语气更是难掩激动:“真的啊!!!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能不能带我见见她?”
“她神出鬼没,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江卿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完全不脸红。
“啊……那好吧。”林晏眼皮立刻耷拉了下去,变得没精打采。
江卿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他,看到他情绪低落,又说道,“咳,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现在激动的想立马找个人过两招,宁姑娘你……”林晏正在兴头上,但转念又想到江卿的伤,“算了,还是等你伤养好了,有机会再说。”
江卿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轻声应道:“好。”
林晏难掩激动,双手在胸前握拳,小声说了句:“耶。”
却在转身的时候突然安静了下来,随后瞳孔震颤,倒抽了一口气。
江卿听到他突然没了动静,转头看去。
却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也跟着愣住了。
天边的晚霞染成了火红色,像在被烈焰灼烧,点点紫云点缀其中。
金日掩在山边,半露不露。
时不时惊起的鹜鸟飞进视野,打破了这份宁静,却不显得失调。
林晏喃喃:“要是宋前辈也能看到这么美的云霞就好了。”
江卿没有搭话,眼尾却弯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少年的赤诚之心,是不可多得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