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下的暗流:没人觉得,危险会砸到自己头上
入秋后的杂役院,多了点不一样的气息。
不是桂花香,也不是灵谷成熟的甜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像暴雨来临前的闷热,压得人心里发慌。
这感觉是从周执事来杂役院训话那天开始的。
周执事是外门负责安全的,平时难得来杂役院一趟。那天他穿着一身皂色劲装,腰里佩着剑,脸色比锅底还黑,站在杂役院的空地上,目光扫过我们这群低头哈腰的杂役,像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都给我听好了!”他的声音比刘管事的破锣嗓子还响,震得人耳朵嗡嗡疼,“最近宗门附近不太平,巡山的弟子在西边的黑风林发现了低阶妖兽的踪迹,比往年多了三成,还特别躁动,见人就扑,已经伤了两个外门弟子了!”
“妖兽?”
“黑风林不是早就被清理过了吗?怎么还有妖兽?”
“伤了外门弟子?那得多厉害啊?”
底下的杂役们小声议论起来,脸上都带着惊惶。我们这些杂役,别说妖兽了,连像样的法器都没摸过,真要是遇上妖兽,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
“吵什么吵!”周执事怒喝一声,手里的鞭子在地上抽得“啪啪”响,“从今天起,杂役院的人不许私自离开宗门范围,尤其是西边和北边!采药、砍柴必须结伴,至少五个人一组,还得报备!谁要是敢违抗,被妖兽吃了,算他活该,宗门概不负责!”
他又点了几个经常去黑风林采药的杂役:“你们几个,以后不准再去黑风林!里面的赤血草就算长得再好,也没有你们的小命金贵!听见没有?”
“听见了周执事!”那几个杂役吓得脸都白了,连连点头。
周执事训了半个时辰,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最后又强调了一遍:“记住了,安全第一!别为了那点灵石,把命搭进去!”说完,才带着随从,急匆匆地走了。
他一走,杂役院就炸了锅。
“妖兽?真的假的?黑风林不是早就没妖兽了吗?”
“我听说去年巡山队还清理过一次,怎么会突然多了这么多?”
“该不会是有什么大妖兽在里面吧?低阶妖兽一般不敢靠近宗门的。”
“完了完了,我娘还等着我这个月的月钱买药呢,不去黑风林采赤血草,我哪来的钱啊?”
议论声里,有害怕,有担忧,也有不信。
王二狗拽了拽我的胳膊,脸色发白:“小虎,你说这是真的吗?黑风林真有那么多妖兽?”
“不知道。”我摇摇头,心里却没怎么当回事。
倒不是我胆子大,是觉得这种事离我太远。
黑风林在宗门西边,离杂役院隔着三座山,平时只有想赚点外快的杂役才会去,那里的赤血草能卖几个灵石。我既不采药,也不砍柴,平时除了去乱石岗,就是在杂役院和灵兽园打转,根本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
妖兽再躁动,也躁动不到我头上。
“管它真的假的,”我拍了拍王二狗的肩膀,“咱们不去黑风林,不就没事了?”
“话是这么说,可万一……”王二狗还是担心,“万一妖兽跑到杂役院附近来了呢?”
“怎么可能?”我笑了笑,“宗门有护山大阵,还有那么多外门、内门弟子,真有妖兽靠近,早就被收拾了,轮得到咱们操心?”
王二狗想想也是,点了点头,可眉头还是皱着,显然没完全放下心。
不光是他,杂役院里的气氛明显变了。以前天黑了还有人在外面聊天打屁,现在太阳一落山,大家就赶紧回屋,把门闩得死死的;以前去后山砍柴,两个人结伴就行,现在非得凑够五个人,还得让刘管事在账本上记一笔;甚至连去灵兽园的路,都有人说“要不要绕着走,万一有妖兽从林子里窜出来呢”。
只有我,还是老样子。
该干活干活,该去乱石岗练拳就去乱石岗练拳,怀里揣着黑石,兜里揣着吱吱,觉得天塌下来都有高个子顶着。
“小虎,你真敢一个人去乱石岗啊?”李小四见我每天傍晚都往后山走,吓得脸都白了,“周执事说了,不许私自离开安全区域!”
“乱石岗在杂役院后面,离得近,不算私自离开吧?”我笑着说,“再说了,那里光秃秃的,连只兔子都没有,哪来的妖兽?”
“可……可万一呢?”李小四还是担心,“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多个人多个照应。”
“不用,”我摇摇头,“你晚上还得给你娘煎药,别耽误了。我没事,很快就回来。”
我知道他是好意,可我不想连累他。乱石岗是我的秘密基地,我不想有第二个人知道,尤其是在我发现黑石的秘密之后。
再说,我心里确实没怎么把妖兽当回事。
从小到大,倒霉的事遇得多了,被人欺负,被人冤枉,被人看不起,早就习惯了在逆境里挣扎。比起这些,妖兽什么的,反而像个遥远的传说,没那么真切。
就算真有妖兽,我打不过,总能跑吧?我这条命贱,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
那天傍晚,我照常去乱石岗练拳。夕阳把石头染成了金红色,风吹过石缝,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
我把吱吱从怀里掏出来,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你在这儿看着,我去练会儿拳。”
吱吱“吱吱”叫了两声,用小爪子扒拉着石头上的裂缝,像是在找什么宝贝。
我活动了一下手脚,开始打《锻体拳》。一拳一脚,还是那么笨拙,却比以前有力了些。胸口的黑石贴着皮肤,冰凉的,像是在提醒我,还有希望,不能放弃。
练到一半,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几声狼嚎,声音凄厉,不像是普通的狼,带着点野性的凶戾。
吱吱吓得一下子钻进了我的怀里,小身子抖得像筛糠。
我也停下了动作,皱起了眉头。
这声音……好像离得不太远。
以前在乱石岗,也听过狼嚎,都是在很远的地方,模糊不清。可这次的声音,却很清晰,像是就在山脚下。
难道……周执事说的是真的?妖兽真的靠近了?
我心里有点发毛,抬头往山脚下看。天色已经暗了,只能看见黑乎乎的树影,什么都看不清。
“别怕,有我呢。”我拍了拍怀里的吱吱,声音有点干。
其实我自己也有点怕。
我只是个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的杂役,别说妖兽了,就算来只野狗,我都未必打得过。
可我不能表现出来,至少不能在吱吱面前表现出来。我是它唯一的依靠,要是我都怕了,它该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今天早点回去。
我把吱吱揣好,捡起地上的石头,往山下走。走得很快,甚至有点慌,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回头看,却只有空荡荡的乱石岗和越来越浓的夜色。
狼嚎声没再响起,可那种被盯上的感觉,却一直跟着我,直到走进杂役院的大门,看到里面昏黄的灯光,才稍微松了口气。
“小虎哥,你回来了?”李小四在门口等着,手里拿着个灯笼,“我看你这么晚还没回来,有点担心。”
“没事,练得晚了点。”我笑了笑,心里有点暖。
“刚才听见狼嚎了吗?”李小四压低声音,“声音好吓人,好像就在后山。”
“听见了,估计是山里的野狼吧。”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点,“别担心,杂役院有围墙,野狼进不来。”
“可周执事说的是妖兽……”李小四还是担心。
“那也没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有妖兽,外门弟子早就出动了,轮不到咱们操心。赶紧回去吧,你娘还等着你呢。”
李小四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我回到自己的小破屋,把门闩上,又用桌子顶住,才稍微放下心来。
怀里的吱吱还在抖,我把它掏出来,放在手心,摸了摸它的头:“没事了,到家了,安全了。”
它用小舌头舔了舔我的手指,眼神里的惊恐慢慢退去,却还是紧紧挨着我的手心,不肯离开。
我看着它小小的身子,心里忽然有点动摇。
难道……我真的太大意了?
妖兽的事,真的像周执事说的那么严重?
我走到窗边,撩开破旧的窗纸,往外看。杂役院的灯大多灭了,只有几间屋子还亮着,门口的灯笼在风里摇晃,光影不定。
远处的山里,又传来一声狼嚎,比刚才更远了些,却依旧让人心里发紧。
我叹了口气,把窗纸放下。
不管是不是真的,小心点总是好的。
以后去乱石岗,得早点回来,不能待到天黑。
至于黑风林,这辈子都不去了。
我只想好好活着,好好练拳,好好守着我的黑石和吱吱。
至于那些妖兽,那些危险,就让它们离我远点吧。
我这种人,没那么多远大志向,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够了。
怀里的吱吱渐渐睡着了,小身子不再发抖。黑石贴着胸口,冰凉而安稳。
窗外的风还在吹,灯笼还在晃。
平静的杂役院下,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暗流涌动。
可我只能祈祷,那暗流,永远不要冲到我这小小的破屋前。
因为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在真正的危险面前,就像狂风暴雨里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翻覆。
我还没准备好,也不想准备好。
只想躲在这小小的角落里,守着我那点微弱的希望,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哪怕,只是一段时间。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