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顺着青铜门缝蔓延到马灵悦脚边时，她正用染血的指甲在龙鳞上刻第三道星纹。
幻灵之眼扫过阵眼处翻涌的墨色雾气，突然捕捉到黑沼里漂浮的细小金砂——正是方才邹云逸剑尖扫落的月蟾砂。
“原来如此......“她抹去唇边血迹，将龙鳞按在冰霜凝结的青砖上。
原本逆向旋转的金色篆文突然停滞，那些扒住她裙摆的白骨手爪像是被烫到似的，争先恐后缩回黑沼。
观阵台上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原本歪在玉座里嗑瓜子的司阵仙使猛地坐直身子，手中瓜子撒了满地：“她怎么敢用月蟾砂作引？
那东西遇灵力可是会......“
“爆燃。“邹云逸不知何时出现在观阵台边缘，袖中问心铃发出细碎鸣响。
他盯着窥天镜里马灵悦被火光照亮的侧脸，忽然想起三日前巡夜时，这丫头蹲在药庐后院，用幻灵之眼观察月蟾砂在月光下的灵力轨迹。
阵中的马灵悦此刻却顾不上回忆。
她借着爆燃的冲力腾空而起，足尖点在某个白骨头颅上借力，发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咚作响。
幻灵之眼终于穿透墨雾，看清青铜钥匙周围缠绕的七条灵脉，每根灵脉末端都缀着片蛇鳞状的光斑。
“坎位震三，离宫兑七......“她喃喃着翻转手腕，沾血的龙鳞突然化作流光没入东南角的阵柱。
整个考核殿剧烈震颤起来，穹顶星图投下的光影竟与龙鳞上的星纹严丝合缝。
李玄风抱着的记录玉简“啪嗒“掉在地上。
他张着嘴看马灵悦踩着爆燃的月蟾砂在阵中穿梭，每次落脚都精准踩碎一片蛇鳞光斑。
那些困扰他们三个月的上古残阵，在这小仙使眼里仿佛孩童的七巧板。
“玄风兄，“柳如烟不知何时凑过来，指尖捏着块梅花酥，“你说她这手破阵的本事，该不会是偷学了云逸仙君的......“
话音未落，阵中突然传来琉璃碎裂般的脆响。
七条灵脉同时崩断的刹那，马灵悦凌空抓住青铜钥匙，却被反震力掀飞撞在阵壁上。
她咳着血爬起来时，正对上窥天镜外邹云逸微微发亮的眼睛。
观阵台沸腾了。
“半炷香！她只用了半炷香！“
“上次云逸仙君破九星连珠阵用了多少时辰来着？“
柳如烟捏碎了掌心的梅花酥。
她看着马灵悦手中逐渐成型的阵法核心，突然瞥见自己袖口沾染的墨色雾气——那是昨夜潜入阵阁时不小心沾上的。
若是此刻......
“诸位且看！“司阵仙使的惊呼打断她的思绪。
窥天镜中的马灵悦突然踉跄着扶住阵柱，原本已经平息的墨色雾气竟化作锁链缠住她脚踝。
阵外维持结界的十二盏琉璃灯同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霜地上划出诡异弧线。
邹云逸按在剑柄上的手骤然收紧。
他看得清楚，那些墨雾锁链的走势，分明与柳如烟今晨在花园练习的缠丝诀如出一辙。
问心铃在袖中发出刺耳鸣叫，震得他腕间红绳无风自动。
“不对劲......“阵中的马灵悦抹了把眼前血污。
幻灵之眼明明显示阵眼已破，可灵力回流的速度却比预计快了三倍。
她忍着经脉灼痛将钥匙插入锁孔，突然发现锁芯深处盘踞着团不属于阵法的青色灵火。
观阵台西侧传来细微的灵力波动。
马灵悦装作调整发簪，用银铃反光瞥见柳如烟藏在广袖下的手指正结着古怪法印。
那青色灵火随着她指尖动作忽明忽暗，竟与墨雾锁链形成微妙共鸣。
霜地上的月蟾砂突然开始滚动。
马灵悦借着转身躲避锁链的姿势，将沾血的指尖悄悄按在阵纹交汇处。
当青色灵火即将缠上钥匙的瞬间，她突然对着窥天镜方向粲然一笑，藏在背后的左手捏碎了某块冰晶。
霜地突然泛起奇异蓝光，马灵悦指尖融化的冰晶化作细流渗入阵纹。
柳如烟指尖的青色灵火突然不受控地跳动起来，顺着墨雾锁链倒卷回观阵台西侧。
幻灵之眼穿透窥天镜的结界，将那道仓促收回的缠丝诀尽收眼底。
“多谢柳师姐赠火。“马灵悦扬手将月蟾砂抛向穹顶，爆燃的金砂与青色灵火在空中相撞，炸开的流光竟将最后三条灵脉照得纤毫毕现。
她借势踏着飞溅的冰碴旋身，发间银铃突然发出清越鸣响，十二盏破碎的琉璃灯应声浮空，将墨色雾气尽数封在霜地裂纹中。
邹云逸按在剑柄上的手突然松开。
他看见少女染血的裙裾扫过阵柱上斑驳的龙纹，那些困扰仙宫数月的上古残阵，此刻在她手中竟如丝线般温顺。
问心铃的震颤不知何时平息了，腕间红绳垂落的流苏正随着阵中灵力流转轻轻摇晃。
“坎水位转离火，兑金生震雷......“马灵悦沾血的指尖在青铜钥匙上画出繁复星图。
当最后一道灵纹没入锁孔，整座考核殿突然响起清泉淌过玉磬般的空灵之音。
墨雾锁链寸寸断裂的瞬间，她踉跄着跌坐在阵眼中央，怀里却紧紧抱着已然成型的阵法核心。
观阵台的寂静持续了三个呼吸。
李玄风突然拍着玉案大笑：“妙啊！
以毒攻毒，借力打力，这可比云逸仙君当年......“
“咳！“司阵仙使的干咳声硬生生截断后半句话。
众人这才发现邹云逸不知何时已走到窥天镜前，霜色广袖拂过镜面时，残留的墨雾突然凝成朵冰晶莲花，飘飘荡荡落在马灵悦发间。
“此阵名唤九幽锁，需以阵法师心头血为引。“邹云逸的声音依旧清冷，指尖却弹出道温润灵力替她止住腕间伤口，“你倒舍得用月蟾砂作阵眼。“
马灵悦扶着阵柱起身，故意晃了晃发间冰莲：“仙君三日前在药庐后墙摔碎的玉净瓶，不也装着半两月蟾砂？“眼见对方耳尖泛起薄红，她话锋突然一转，“况且真正的阵眼......“
素手轻扬，阵法核心突然迸射七色流光。
众人这才看清核心内部竟藏着枚蛇鳞状的传讯符，此刻正滋滋冒着黑烟。
柳如烟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她认得那符咒边缘的缠枝纹——正是昨夜用过的密讯符。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马灵悦当着众人面捏碎符咒，飞溅的灵光在空中组成个模糊的“柳“字。
观阵台顿时响起压抑的抽气声，几个平日与柳如烟交好的仙使默默退开半步。
邹云逸突然轻笑出声。
这声笑惊得司阵仙使打翻了茶盏。
众人记忆里冷若冰霜的上仙，此刻竟用问心铃的银链缠住马灵悦手腕，铃铛坠着的流苏拂过她掌心伤口：“明日辰时，带着你的幻灵之眼来云踪阁。“
仙宫暮鼓恰在此时响起，霞光穿过考核殿的冰裂纹窗棂，为马灵悦染血的衣襟镀上金边。
她望着四散的人群里柳如烟踉跄的背影，突然感觉腕间银链微微发烫——那上面竟附着了缕极淡的探查术。
“别动。“邹云逸传音入密的声音带着难得温和，“有人在你身上种了追魂引。“
马灵悦垂眸掩住惊色，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用幻灵之眼扫过腰间玉佩。
果然在络子缝隙发现粒朱砂状的追魂丹，此刻正泛着与柳如烟袖口相同的墨色雾气。
她状似无意地碰倒记录玉简，起身时“恰好“将玉佩摔进李玄风捧着的新茶里。
“哎呀，这可是柳师姐上个月赠我的雪玉......“她故意提高声调，满意地看到追魂丹在茶汤中化开墨色涟漪。
李玄风手忙脚乱捞玉佩的模样惹得众人发笑，谁也没注意柳如烟突然苍白的脸色。
三日后，藏书阁的晨雾还未散尽。
马灵悦摩挲着新领的仙使令牌，青玉牌面上“阵阁行走“四个篆字尚带余温。
守阁长老递来的《太虚秘录》残卷突然泛起灵光，书页无风自动地停在“追魂引“篇，墨字竟化作小箭直指东北角的禁书区。
“小心青苔。“身后突然传来邹云逸的提醒。
马灵悦转头只看见晃动的珠帘，倒是问心铃的银链不知何时缠上了她的鎏金步摇。
她伸手触碰禁制结界时，藏在袖中的幻灵之眼突然刺痛——那团熟悉的青色灵火，此刻正在禁书区第三层的《九转缠丝诀》书页间跳跃。
阁外传来细碎的铃铛声，像是柳如烟常戴的紫晶禁步。
马灵悦将计就计踏上旋转木梯，故意让追魂丹残存的气息染在《太虚秘录》封皮。
当指尖即将触到禁书区玉简时，身后突然传来瓦罐碎裂的脆响。
数百只噬灵虫从破碎的陶罐中涌出，循着灵气扑向她的裙摆。
马灵悦不退反进，借着噬灵虫冲开禁制的力道，翻身跃上禁书区横梁。
幻灵之眼穿透尘雾，清晰照见某本古籍扉页的梅花印记——与柳如烟昨日送来的贺礼食盒上的印记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