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青砖上投下细碎光斑时，马灵悦是被胸口灼烧感烫醒的。
她猛地坐起，素色寝衣已被冷汗浸透。
怀中灵瞳镜碎片正贴着心口发烫，红芒透过衣襟渗出，在床帐上投下摇曳血影。
识海里的魂玉跟着震颤，像被一根无形丝线牵着往仙宫东南方拽——那是仙宫外围与下界交接的方向。
“灵悦？“
身侧传来低哑嗓音，邹云逸已支起身子，玄色发带松松垂在肩前，指尖轻轻覆上她发烫的手背。
他昨夜守了半宿，眼下还带着浅青，却仍将她的手往自己掌心里拢了拢，“可是镜子又...“
“云逸，你看。“
灵悦闭起眼，眼尾金纹随着灵力运转缓缓亮起。
幻灵之眼穿透晨雾，直抵仙宫千里外的边界。
她倒吸一口凉气——原本该是清透的灵脉光网里，此刻正翻涌着大片墨色气团，像无数条毒蛇缠在一起，正顺着仙宫防御阵的薄弱处往中枢游移。
更让她寒毛倒竖的是，那黑气里竟混杂着仙宫特有的玄纹印记，分明是有人在内部为邪修开了引路符。
“是赤炎的邪修大军。“她睁开眼时，眼底金芒未褪，“他不再藏着掖着了，开始往仙宫调兵。
那些黑气里的玄纹...是玄冥的手笔。“
邹云逸的指尖骤然收紧。
他原就生得清冷淡漠，此刻眉峰紧拧，连唇角都抿成冷硬的线：“玄冥敢在仙尊眼皮下通敌？“
“他敢。“灵悦摸出怀中灵瞳镜，镜面红芒映得她眼尾金纹更艳，“昨夜镜中红光不是预警，是催命符。
圣坛上幻灵尊者说的封印松动，怕就是给这些邪修开了路。“她忽然握住邹云逸手腕，将他的掌心按在镜面上，“你看这热度——和当年玄冥在司花殿设局时，镜中发烫的频率一模一样。“
邹云逸的掌心刚覆上镜面，便猛地一颤。
那热度不似寻常灵物，倒像有活物在镜下撕咬，隔着他上仙的护体灵光都能灼出刺痛。
他望着灵悦眼底翻涌的金纹，忽然想起古籍里“眼有金纹者承大劫“的记载，喉结动了动：“我陪你去见仙尊。
但...仙尊对当年幻灵尊者的事始终存疑，你莫要硬顶。“
“我不是去请旨。“灵悦将灵瞳镜收进腰间锦囊，起身披了件月白外袍，“我要以临时执法上仙的身份，召集长老议事。
仙宫防御阵的布防图在长老阁，我需要确认玄冥动了哪几处阵眼。“她转身时，锦囊撞在腰间玉佩上，发出清脆的响，“你去查玄冥最近的动向——他既然要里应外合，必然留了后手。“
邹云逸起身替她系好外袍系带，指腹在她后颈轻轻一按：“小心。“
“该说小心的是你。“灵悦抬眼望他，晨光里他的眼睫投下淡影，倒让那抹清冷添了几分温软，“玄冥的密室机关比当年更诡，你若发现不对...“
“我带着你给的破阵符。“邹云逸打断她，指尖抚过她耳后，“快去。“
仙宫大殿的汉白玉阶被朝阳镀了层金。
灵悦踩着台阶往上走时，袖中灵瞳镜突然又烫起来。
她脚步微顿，目光扫过左侧廊下的守卫——那是个面生的青衫少年，正垂着头擦腰间佩刀，可刀鞘上的云纹却多了一道倒勾。
“停步。“她出声时已欺身上前，右手成爪扣住少年手腕。
少年惊觉反抗，灵力猛地爆发，竟是邪修特有的腐臭气息。
“上仙饶命！“少年被按在汉白玉栏杆上，额角撞出血来，“小的...小的是被玄冥仙君逼的！
他说只要混进大殿，在议事厅梁柱上贴引魂符...“
“引魂符？“灵悦扣住他的命门，幻灵之眼扫过他识海，果然看见段残碎记忆：玄冥将符纸塞进他手里时，身后站着个红袍男人，眼尾有暗红鳞片——那是赤炎邪尊座下赤鳞卫的标记。
“赤炎的据点在哪？“她加重手上力道，少年疼得涕泪横流：“在...在幽冥渊！
当年封印魔族的地方，他们挖了密道直通仙宫！“
“幽冥渊...“灵悦松开手，少年瘫软在地，被闻讯赶来的仙卫拖走。
她望着殿门上方“凌霄“二字，喉间泛起腥甜——那地方她去过，当年随仙尊巡查时，深渊下的封印阵纹至今刻在她记忆里。
如今被邪修占了，怕是要借魔族怨气破阵。
“灵悦上仙。“
身后传来通传官的声音，“仙尊与各位长老已在殿内等候。“
灵悦理了理被扯乱的衣袖，抬步跨进殿门。
殿内檀香缭绕，仙尊端坐在玉阶上，目光扫过她时微顿——许是注意到她眼尾未褪的金纹。
她正要开口，袖中灵瞳镜突然轻颤，那是邹云逸传讯的暗号。
“启禀仙尊。“她垂眸行礼，声音清越，“今日召各位长老，是要商量仙宫布防之事...“
殿外，邹云逸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朱漆门后，袖中玄铁剑微微发烫——那是他与灵悦共铸的法器，此刻正指引着他往玄冥旧居的方向。
青石板路上落着几片早樱，他踩过时，花瓣碎在鞋尖，像极了当年在司花殿扫雪时，灵悦沾了梅香的指尖。
他抬手按在腰间玉牌上，玉牌里藏着灵悦昨夜塞给他的破阵符。
风卷着殿角铜铃响，他隐入廊下竹影，靴底碾过一片碎瓷——那是玄冥书房外的青釉瓷片，沾着暗红痕迹，像血。
邹云逸的靴底碾过那片带血的青釉瓷片时，指节在腰间玉牌上轻轻一叩。
破阵符的灵力顺着经脉窜上来，在掌心凝成一道淡青色流光——这是灵悦用幻灵之眼解析了三十七个上古阵图后，专门为他改良的破阵法器。
旧居的朱漆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声，他侧身闪入，玄色广袖扫过廊下积灰。
玄冥虽已升为仙君，但这处旧宅因沾着当年司花殿血案的晦气，鲜少有人踏足。
正厅案几上的青铜灯台蒙着薄尘，烛泪却还是新的——三日前有人来过。
他屈指弹向东侧木柱，第二根柱身应声陷下三寸，露出半掌宽的暗格。
指尖刚触到暗格里的羊皮卷，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转身时玄铁剑已出鞘三寸，却见剑尖挑着半张烧焦的符纸——是灵悦昨日给他的追踪符，此刻正冒着幽蓝火星，指向西厢房。
“好个老匹夫。“邹云逸低笑一声，剑穗上的银铃随动作轻响。
他踢开西厢房满地碎瓷，在檀木床榻下摸到块凸起的砖纹，运力一按——床板骤然下沉，露出直通地下的石阶。
潮湿的霉味混着淡淡血腥气涌上来，他捏着破阵符当先跃下，玄铁剑在身侧划出冷光。
密室不大，石壁上嵌着八盏人鱼油灯，将四壁刻满的镇魔纹照得泛着青。
正中央的石案上摆着个青铜匣，匣盖未关严，半卷泛黄的信笺垂在外面。
邹云逸的脚步顿在离石案三步远的位置——地面铺着的不是寻常青石板，而是用活人的肋骨磨制，每根骨头上都刻着生魂咒。
他屈指弹出三枚灵玉，分别击中东南北三方的石壁。“咔“的轻响中，肋骨地面突然翻涌，无数半透明的魂魄从骨缝里钻出来，张牙舞爪扑向他面门。
玄铁剑嗡鸣出鞘，剑气所过之处，魂魄如残雪消融。
待最后一缕怨气散尽，他才抬步上前，指尖刚碰到信笺，便觉掌心一烫——信纸上浸着的不是墨汁，是用邪修心头血写的。
“待幽冥渊开启，三界归我。“邹云逸的瞳孔骤然收缩，信末的朱砂印是赤炎邪尊专属的赤鳞纹。
他翻到信笺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让他后背发凉：“借魔渊怨气冲开仙宫防御阵，再引魔界大军入三界...玄冥那老东西果然藏着更大的阴谋！“
袖中传讯符突然震动，是灵悦的专属频率。
他将信笺塞进怀中，反手捏碎传讯符，青芒闪过的瞬间，已跃上地面。
西厢房外的早樱被夜风吹得簌簌落，他望着凌霄殿方向的鎏金飞檐，喉间发紧——灵悦此刻该是在说服仙尊调兵，可这封信若被仙尊看见...
与此同时，凌霄殿内的檀香正被激烈的争执搅得乱作一团。
“上仙说邪修要攻幽冥渊，可有实证？“白眉长老捻着胡须，目光扫过灵悦腰间的灵瞳镜锦囊，“当年幻灵尊者的镜子曾误判司花殿凶案，如今...“
“白眉！“青鸾长老拍案而起，袖中翎羽震得案上茶盏叮当响，“灵悦上仙用幻灵之眼破过多少诡局？
上月还揪出了混进丹房的邪修细作！“
仙尊端坐在玉阶上，玄色衮服上的云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望着灵悦眼尾未褪的金纹，忽然开口：“灵瞳镜的异动，与你识海的魂玉可有关联？“
灵悦心头一凛。
当年她被幻灵尊者的残魂认主时，魂玉便融入识海，这事连云逸都只知皮毛。
她垂眸行礼：“回仙尊，魂玉与灵瞳镜本是同源，近日确实感应到幽冥渊方向有极强的魔气波动。“
“极强魔气？“仙尊的指节在御案上轻叩，“幽冥渊的封印是我亲手布下，纵有松动也不该...“
“报——！“
殿外突然传来炸雷般的惊呼。
一个浑身是血的仙使跌跌撞撞冲进来，发冠歪在脑后，腰间玉佩碎了半边：“启禀仙尊！
南门防御阵被破，守阵的清微长老、玄霜长老...都、都不见了！“
灵悦的指尖在袖中攥成拳。
她早该想到玄冥不会等仙尊决断——南门是仙宫与下界连通的要道，清微和玄霜两位长老是防御阵的阵眼宿主，若被擒...
“不可能！
南门有三重困仙阵，怎会...“青鸾长老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仙使衣襟上沾着的暗红鳞片——那是赤鳞卫特有的鳞粉。
仙尊的脸色瞬间冷如玄冰。
他霍然起身，衮服下摆扫过御案，茶盏“砰“地摔碎在地上：“传我法旨，调...“
“仙尊且慢。“灵悦一步跨到殿中央，眼尾金纹因灵力翻涌灼得发红，“南门被袭是调虎离山，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幽冥渊！
此刻调主力回防，正中敌人下怀。“
“那依你之见？“仙尊的目光如剑。
灵悦解下腰间的灵瞳镜锦囊，郑重捧起：“我率亲卫营先行赶往幽冥渊。
镜中碎片能感应封印波动，若能抢在邪修破阵前加固封印，仙宫主力再支援也不迟。“
白眉长老急得直跺脚：“灵悦上仙虽强，可亲卫营不过百人，幽冥渊有邪修大军啊！“
“百人足够。“灵悦转身看向阶下，目光扫过站在最前排的银甲女将，“青鸾长老，麻烦你暂代执法上仙之职，守好仙宫。
云逸...“她顿了顿，袖中传讯符又震，是邹云逸传来的密信内容。
“云逸已查到玄冥通敌实证。“她扬声说完，将灵瞳镜系回腰间，“我等若不能在子时前传回捷报...仙尊再动仙宫根基不迟。“
仙尊望着她转身的背影，忽然开口：“灵悦。“
她脚步微顿。
“幻灵尊者当年说你是'承劫之人'。“仙尊的声音放软了些，“莫要让我后悔今日的信任。“
灵悦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还留着灵瞳镜碎片的余温。
殿外的晚风卷着她的月白外袍猎猎作响，她望着天边渐起的乌云，忽然笑了：“仙尊，我会让他们后悔今日的野心。“
亲卫营的玄色战旗在殿外猎猎展开时，邹云逸正从廊下阴影里走出。
他望着灵悦跨上青鸾的身影，将怀中密信塞进她掌心：“幽冥渊的密道不止一条。“
灵悦展开信笺的瞬间，眼尾金纹大盛。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将半块玄铁剑碎片塞进他手心：“若我三日后未归，用这个启动仙宫护山大阵。“
“灵悦...“
“走了。“她翻身上鸾，青鸾长鸣一声直上云霄。
月光落在她发间的银簪上，折射出一道冷光，像极了当年在司花殿的雪夜里，她握着扫帚说“我偏要往上走“时，眼底的光。
邹云逸望着那点白影消失在云层里，指尖摩挲着掌中的剑碎片。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了——正是幽冥渊封印最薄弱的时辰。
他抬头望向北方，那里有浓重的魔气正翻涌着，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
而灵悦不知道的是，在她率队离开的同时，幽冥渊深处的魔阵正泛起血色光芒。
一块刻着“幻灵“二字的残碑下，赤炎邪尊的红袍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阵中浮现的魔界虚影，舔了舔嘴角：“马灵悦，你以为能拦住我？
等魔界大军踏平仙宫，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爱的人，一个个死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