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泛着暖玉光泽,洞壁嵌着的夜明珠将四人一兽的影子投在青纹石壁上。
灵悦指尖的金焰符腾起三寸火苗,符纸在火中舒展成半透明的光膜,映出一幅流转着暗纹的灵契布局图——那是她从星轨核心里,借着曜灵女帝残魂的记忆拓印下来的。
“加冕礼当日,玄霄殿的穹顶会因九曜连珠开启灵契阵眼。“她的声音比洞外的山风更稳,目光扫过图上三个泛着血光的节点,“这三处是外域通道的锚点,只要同时破坏,就能切断魔主残魂的往生之路。“
红绫攥着茶盏的指节发白,发间的银铃随呼吸轻响:“可前日我探到,玄冥在天机殿布了七重锁仙阵......“
“所以我们要在他激活锁仙阵前动手。“灵悦屈指叩了叩光膜上最中央的节点,那里正泛着与她后颈黑鳞同频的震颤,“加冕礼是他最松懈的时候——他以为我会沉迷于接受仙印,却不知这正是灵契最薄弱的当口。“
邹云逸一直垂眸盯着她后颈若隐若现的黑鳞。
自星轨核心归来,那片鳞片便总在发烫,像块烧红的炭贴在皮肤上。
他忽然伸手,指尖在离她后颈半寸处顿住,声音发紧:“反噬呢?
灵契与你血脉相连,强行切断......“
“会剥离曜灵血脉。“灵悦转头看他,眼尾的红痣在珠光里像滴未干的血,“但你我都见过外域的惨状——被魔息侵蚀的仙侍眼珠泛黑,婴儿生下来就长着獠牙,连最清修的上仙都会控制不住地撕碎同门。“她伸手覆住他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他常年握剑的薄茧渗进去,“如果我的血脉能换这六界安稳,剥离又如何?“
幻灵兽突然从石桌下钻出来,绒毛沾着星轨核心特有的银粉。
它前爪搭在灵悦膝头,琥珀色的眼睛映着金焰:“我能帮你镇压三成反噬。“灵兽的声音带着回响,像是从很远的山涧传来,“但必须在灵契完全激活前完成,否则......“它没说完,却抬起爪子划了道半透明的光痕——那是魂飞魄散的征兆。
红绫突然站起来,发间银铃“叮“地撞在一起。
她从袖中摸出块沾着药香的帕子,轻轻包住灵悦的手:“阿悦,上月我替你去太医院取伤药,偷换了三瓶固元丹。“她耳尖泛红,声音却稳得像钉进岩石的钉子,“你若受反噬,我就把这三瓶全灌你嘴里。“
灵悦被她攥得指尖发疼,却笑出了声。
她抽回手,从腰间取下枚刻着火焰纹路的金焰符,符纸边缘还留着她昨晚用幻灵之力淬炼时的焦痕:“红绫,第二节点在玄霄殿东侧偏殿的蟠龙柱里。“她将符塞进红绫掌心,“到时候我会用幻灵之眼给你暗号,你只需要......“
“轰——“
洞门突然被风撞开条缝,青鸾的广袖先卷了进来。
她发间的青玉簪子晃了晃,怀里抱着的玉简正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众人转头时,正看见她盯着玉简上跳动的金光,眉峰紧紧拧成个结。
“灵悦。“她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简边缘,“方才从藏书阁出来时,我翻到卷古籍......“她突然顿住,抬眼时目光扫过石桌上的灵契图,又迅速垂下去,“许是我看错了,等确认清楚再告诉你。“
灵悦盯着她泛白的指节。
青鸾是藏书阁最沉稳的守护者,连当年魔修闯阁烧了半面书墙,她都能面不改色地抄录残卷。
此刻她眼底翻涌的暗潮,比任何警报都更让人心紧。
邹云逸的玉剑突然在剑鞘里轻鸣。
他伸手按住剑柄,目光与灵悦相撞——那是只有他们才懂的暗号:有变数。
洞外的风卷着松涛灌进来,将金焰符的光膜吹得微微晃动。
灵契图上的三个节点突然同时亮了一瞬,像三双睁开的眼睛。
青鸾攥着玉简的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
洞壁夜明珠的光落在她泛白的手背上,照出血管里跳动的青痕——那是她强行压下灵力翻涌的痕迹。
“紫霄旧部。“她突然开口,声音像碎冰撞在玉盘上,“他们调了三千傀儡符兵,藏在圣碑外围的苍梧林里。“玉简在她怀里发出刺耳鸣响,金光透过衣袖渗出来,“我翻到的古籍是《九曜禁录》,里面记着......“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记着紫霄上尊当年镇压魔主时,曾用傀儡符兵封过外域通道。
如今这些符兵的灵气波动,和书里记载的封禁阵纹完全吻合。“
石桌上的灵契图突然剧烈震颤,三个血光节点同时爆出火星。
灵悦后颈的黑鳞猛地灼痛,她猛地按住那里,指节抵着皮肤压出红印——这是灵契在预警危险。
她抬眼时,眼底的金芒比洞外的月光更亮:“他们想借加冕礼的灵气,用符兵强行控制六界修士,给魔主残魂当活祭。“
红绫“啪“地捏碎了茶盏。
瓷片扎进掌心的血珠还没滴下来,她就扑到灵契图前,银铃乱响:“那我们的计划会不会被打乱?
苍梧林离玄霄殿只有十里,符兵冲过来的话......“
“不会。“灵悦突然笑了,眼尾的红痣跟着扬起,“他们要控制局势,必然会等灵契完全激活才动手。“她屈指弹向光膜上最东边的节点,金焰符的火苗“腾“地窜高,“而我们要的,正是他们以为能掌控一切的错觉。
三千符兵?
正好当我们破坏节点的掩护——他们越想锁死局面,破绽就露得越大。“
邹云逸的玉剑突然“嗡“地出鞘三寸。
他伸手按住剑柄,剑鸣立刻低了下去,像被安抚的兽。“第一节点在圣碑底座的星陨石里。“他说,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像是怕惊碎什么,“那里是外域通道的主锚点,灵力波动最凶。
我去。“
灵悦转头看他。
他眉峰紧拧,眼尾却软得像春雪,那是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有的神情。
她刚要开口,他已从袖中取出枚星纹玉简,表面还沾着天机塔特有的石粉:“这是我前日混进天机塔,从镇塔碑下拓的'灵契干扰符'。“玉简在他掌心流转着银芒,“能扰乱圣碑能量流向半柱香。
足够我破阵。“
灵悦伸手接过玉简。
指尖相触时,她摸到他掌心里未消的灼痕——那是偷拓符纹时被禁术灼伤的。
她喉咙突然发紧,却还是将玉简轻轻推回他掌心:“云逸,你知道第一节点的反噬......“
“比你剥离血脉轻。“他截断她的话,指腹轻轻蹭过她后颈发烫的黑鳞,“我在星轨核心看过你受的苦。
这次,换我替你担。“
洞外的松涛突然拔高,卷着几片雪瓣撞进洞来。
幻灵兽抖了抖绒毛上的银粉,突然跳上邹云逸肩头。
它琥珀色的眼睛映着他腰间的玉牌——那是灵悦去年送他的定情信物,刻着“云悦“二字。“上仙的剑够利。“灵兽的声音像浸了松脂的风,“但符兵的傀儡术带迷幻,你破阵时......“
“我有避幻珠。“红绫突然插话。
她不知何时已经裹好掌心的伤,帕子上的药香混着血味飘过来,“前日我去太医院,顺走了院长私藏的千年冰蚕。“她举起左手,腕间多了串半透明的珠子,“用冰蚕丝串的,能破七成幻阵。“她冲邹云逸眨眨眼,发间银铃轻响,“阿悦说过,我们是要一起站在玄霄殿顶看日出的。“
灵悦望着他们,突然觉得眼眶发涩。
洞壁的夜明珠将四个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重叠成模糊的一团——像株根系交缠的树,在绝境里长出新的枝桠。
她伸手按住心口,那里的灵脉正随着众人的话音跳动,比任何灵契都更滚烫。
“子时三刻。“青鸾突然说。
她不知何时已经退到洞角,背对着众人整理衣袖,“紫霄旧部会在子时三刻启动符兵。“她的声音又恢复了藏书阁守护者的冷静,“我已在苍梧林布了引魂灯,能拖延他们半柱香。“她转身时,发间的青玉簪子闪了闪,“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融入洞外的夜色。
松涛声里传来极轻的“唰“响,是广袖扫过石壁的动静——这是她独有的告别方式。
夜色渐深时,灵悦独自站在洞府高台之上。
山风卷着雪粒子扑在她脸上,她却感觉不到冷。
圣碑的轮廓在云层后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兽,等着明晨的加冕礼张开血盆大口。
她缓缓抬起手掌。
金焰在指尖跃动,映得手背的血管都成了金色,像流淌的熔浆。
后颈的黑鳞还在发烫,却不再是灼痛,而是种滚烫的力量,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涌——那是曜灵血脉在做最后的告别。
“明天。“她对着圣碑的方向低声说,金焰在风中猎猎作响,像面战旗,“就是你们的末日。“
话音刚落,远处的云层突然裂开道幽蓝缝隙。
有什么东西从缝隙里渗出来,像团被揉碎的雾,又像道被拉长的影。
它悬在圣碑上方,轮廓逐渐清晰——是个人形,裹着件看不出颜色的长袍,眉眼被黑雾遮住,却能让人清楚地感觉到,它在看她。
山风突然停了。
灵悦的金焰“噗“地熄灭。
她望着那道身影,后颈的黑鳞猛地炸起,烫得她几乎要踉跄。
而那道身影只是站着,像尊守墓的碑。
但灵悦知道。
它在等。
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