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盘火的余温还在皮肤上游走,灵悦额间那道凤凰眼般的印记突然灼痛起来。
她踉跄一步,邹云逸环在她腰间的手立刻收紧,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襟渗进来,却压不住她识海里翻涌的画面。
漫天火雨劈头盖脸砸下,赤金长裙的女子执剑站在断崖边,身侧是衣袂翻飞的始祖仙尊。“曜灵境若毁,我与你同碎轮回。“女子的声音混着烈焰轰鸣,撞进灵悦的耳膜。
她看见女子转身,将半块骨片塞进襁褓中婴儿的掌心——那婴儿的眉眼,与她镜中倒影重叠得严丝合缝。
“咳......“灵悦喉间泛起甜腥,指甲深深掐进邹云逸手背。
他的血珠渗出来,混着她掌心的温度,却让那些记忆更清晰了。
女子额间的印记与她此刻的灼热处完全吻合,连尾羽震颤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你......是凰族血脉的最后继承者。“
清润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灵悦猛地转头,看见幻灵兽蹲在涅盘池边的石台上,原本圆滚滚的瞳孔缩成竖线,金纹在皮毛下流动如活物。
它前爪按在池沿,溅起的水珠落在灵悦手背,凉意顺着血脉直冲天灵盖。
“凰族?“灵悦的声音发颤。
她记得仙宫典籍里提过,上古神兽凤凰因触犯天规被逐出世,如今只剩传说。
可此刻识海里的火雨、女子的誓言、骨佩上活过来的金蛇,都在尖叫着否定“传说“二字。
“青鸾!“邹云逸突然低唤。
灵悦这才注意到藏书阁守护者不知何时跪坐在地,膝头摊开半本泛黄古卷,指尖几乎要把书页戳破。
她的发簪歪在鬓角,平时梳得整整齐齐的云鬓散了几缕,眼尾泛红,像是刚哭过又强行憋住。
“找到了!“青鸾突然抬头,眼底亮得惊人,“《曜灵秘史·凰篇》载:'凰契者,以血为引,以魂为锁,承继者现则凤印生。
'原来......“她的声音陡然变轻,像是被什么吓到,“原来凰契不仅是誓约,更是血脉传承的钥匙。“
灵悦觉得耳边嗡鸣。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撞着太阳穴。“钥匙?“她重复,“开什么的钥匙?“
青鸾的指尖缓缓抚过古卷上的朱批:“曜灵境的主位。“她抬眼时,泪水终于落下来,“千年前曜灵仙君与凰族圣女共立仙盟,约定'若凰族血脉断绝,曜灵主位空置;若血脉重续,主位归凰'——灵悦,你才是真正的曜灵之主。“
“哐当“一声,是青锋剑坠地的脆响。
灵悦猛地转头,正看见邹云逸踉跄着扶住旁边的石灯柱,苍白的脸在火光下像张薄纸。
红绫早一步扑过去,扶住他胳膊的手直发抖:“你怎么了?
脸色白得像......像往生殿的纸人!“
邹云逸扯了扯嘴角,却比哭还难看。
他的喉结动了动,气息紊乱得像是刚跑完十里山路:“剑心共鸣......反噬了。“灵悦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在抖,袖口渗出的血已经洇湿半片衣襟。
方才他替她挡下所有邪术时,原来早就在强行撑着。
“云逸!“灵悦想扑过去,却被邹云逸用没受伤的手拦住。
他望着她额间的印记,眼底翻涌着暗潮,声音却轻得像片羽毛:“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嘘——“
幻灵兽突然竖起耳朵,原本温顺的皮毛根根炸起。
它前爪按在池边,鼻尖朝着黑雾消散的方向翕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灵悦的凰翼本能地展开,金芒刺痛了眼。
她看见邹云逸弯腰拾起青锋剑,裂痕中的灵力忽明忽暗;红绫攥紧腰间的短刃,指节泛白;青鸾手忙脚乱地收古籍,发簪“当啷“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主祭的气息......“幻灵兽的声音压得极低,尾尖指向山坳处的残雾,“又出现了。“
幻灵兽尾尖的金纹突然暴涨三寸,炸毛的弧度几乎扫到灵悦的发顶:“主祭的气息又出现了,而且比之前更强。“它鼻尖几乎要戳进山坳残雾里,“他在吸收凰契断裂时逸散的力量。“
灵悦耳后青筋一跳。
她能清晰感知到,原本因记忆觉醒而沸腾的凰火突然出现裂痕——那是属于主祭的阴诡气息正顺着天地灵力的缝隙往里钻,像条毒蛇在啃噬她的血脉。“他想借凰契重塑'伪凰之眼'!“她咬碎后槽牙,指尖无意识地按上额间凤凰印,烫得几乎要起水泡。
邹云逸的剑穗在发抖。
他倚着石灯柱的脊背明明挺得笔直,可青锋剑握柄处却沁出冷汗,将原本刻着云纹的剑柄洇出淡青水痕。
听见“伪凰之眼“四字,他眼尾猛地一跳,受伤的右手不受控地抽搐,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啪嗒“声比心跳还清晰:“十年前仙宫大劫,就是这东西......“
“够了。“灵悦突然闭了眼。
涅盘火在她识海翻涌成河,那些属于初代凰女的记忆突然活过来——女子持剑斩向主祭时,凤眼中迸裂的金芒正是此刻她体内翻涌的力量。
她猛地睁眼,眼底金纹如活物般爬过眼尾:“红绫,给我涅盘灵玉。“
红绫早把玉瓶攥在手心里,瓶颈都被捂得温热。
她指尖微颤着倒出一枚鸽蛋大的玉丸,却在递出时顿了顿——灵悦眼下的乌青比方才更深,像被人用墨笔重重抹了两笔。“这玉只能护你半柱香。“她声音发哑,“半柱香后......“
“半柱香够我撕开他的画皮。“灵悦接过玉丸的动作干脆利落,喉结滚动间便吞了下去。
清凉的灵力顺着喉管炸开,原本灼烧的凰火竟真的安分了些。
她望着众人,凤印随着情绪起伏明灭:“我要去主殿,当面揭开他的真面目。
你们跟不跟?“
邹云逸的剑突然出鞘三寸。
金属摩擦声惊得青鸾怀里的古籍差点落地,可他只是用剑脊轻轻碰了碰灵悦手背,掌心还残留着方才被她掐出的月牙印:“你当我邹云逸是躲在女人身后的懦夫?“他说这话时嘴角还沾着血渍,可眼尾却翘得像平时逗她时的弧度,“不过......“他突然低咳两声,血珠溅在剑身上,“你若敢跑太快,我就用剑锁你脚踝。“
青鸾手忙脚乱地把古籍塞进怀里,发簪早不知掉在哪个角落。
她从袖中抖出七枚青铜古钱,指尖在石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星图:“藏书阁的'九曜锁空阵'能撑一盏茶。“她抬头时,发梢还沾着涅盘池的水,“但主殿有历代仙尊设的'封灵壁'......“话未说完,红绫已经把符图拍在她手心。
“执法殿的弱点在西偏殿第三根盘龙柱。“红绫的短刃在指间转了个花,刀刃映着她泛红的眼尾,“我前天跟着巡夜队绕了三圈,用隐踪符标记的。“她冲灵悦眨眨眼,可那抹笑很快被严肃取代,“但主祭身边有十二阴傀......“
“够了。“灵悦突然握住邹云逸染血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比她低,却让她想起千年前断崖边那双手——同样的温度,同样的力度,在凰火焚身时把她护在身后。
她深吸一口气,凤翼在身后展开半寸,金芒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现在,跟我走。“
幻灵兽“嗷“地叫了一声,率先窜进雾里。
它皮毛上的金纹连成一条光带,像根引路灯笼。
邹云逸的青锋剑突然发出清鸣,裂痕中的灵力竟开始愈合——是灵悦的凰火顺着交握的手渡了过去。
他望着两人相扣的指尖,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小心。“
夜色来得突然。
原本还泛着金光的天空像被泼了墨汁,主殿方向的飞檐在暮色里变成模糊的剪影。
灵悦踩着青鸾布下的星图,突然听见一声凤鸣。
那声音像淬了毒的银铃,清越中裹着令人作呕的腐臭。
她猛地抬头,正看见一团黑气裹着金芒从主殿飞檐窜起,在夜空划出扭曲的弧线。
“那是......“邹云逸的剑突然剧烈震颤,震得他虎口发麻。
灵悦的凰印烫得几乎要穿透头骨。
她望着那团黑气,突然想起千年前凰女斩下的主祭头颅——当时那魔头脖颈处,就缠着这样一缕诡谲的黑纹。
更让她心悸的是,体内的凰契竟在共鸣,像被根无形的线牵着,要往那黑气里钻。
“走。“她攥紧邹云逸的手,凤翼完全展开,金芒将众人包裹成一团光茧,“赶在月上中天前。“
主殿的琉璃瓦在夜色里泛着冷光,飞檐上的镇脊兽在黑气中若隐若现。
红绫的符图在她掌心发烫,青鸾的古钱在地上排成最后的星轨。
灵悦望着那扇朱红殿门,能听见门内传来若有若无的吟诵声——是主祭的声音,混着十二阴傀的呜咽,像首催命的歌谣。
她的凰翼擦过门环,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门内的吟诵声突然顿住,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脆响。
灵悦与邹云逸对视一眼,两人掌心的汗混在一起,比任何誓言都滚烫。
“进去。“她说。
门后,是他们等了千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