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楼出来后,张成银去衙门找他爹去了,一进大门,就听见一阵此起彼伏的猫叫声,叫得人心烦。
张成银问一个拎着猫的衙役:“我爹呢?”
衙役努嘴说在里头呢。
张成银急步进去,见他爹正趴在书桌上打瞌睡。
“爹。”
他凑近,张府尹一个激灵惊醒,见是他,一个暴栗就凿了过来:“你不读书,来这里添什么乱?”
张府尹现在很是暴躁。
“王管事又来找你了?”
张成银捂着脑袋瞥了一眼他老子,了然。
“催催催,我都快被他催得上天了。这一天三趟五趟地遣人来,真是急死个人。这李国公家也来人了,说是家里失窃了。你说,这真是祸不单行,这节骨眼上,他家也丢了东西。好嘛,这两家赛着趟地来。说话一个比一个横,都是大人物,你爹我一个都得罪不起。”
张府尹说起来一通苦水,对着儿子哗啦啦地倒。
他是承天府的府尹,说是管着这京里的治安,但事实上,这盛京城里,随便哪个走出来都比他官大,这么多年,他也是习惯了。只是这回,是真的都赶到一块儿了。失窃的是李国公府上,京畿重地,天子脚下,让人行了窃,可不是他这个府尹的责任?他这回要是人揪住小辫子,参他一本,弄不好下半年的考绩落个不合格了。
要不是上头那位奇葩梅大人一直按着他,不许他离开这承天府,他恐怕早就被人给赶回老家种地去了。
张成银不敢卖关子了,他老头子现在满心满眼地出火,搞不好揍他一顿,就一口气说了周锦绣拜托的事。
张府尹一口答应下来。
张成银见他爹答应得爽快,就说起周锦绣说的让人画图悬赏的事来。
“早就画了,鸟用。”
张府尹见是这个主意,一口否定。这算什么主意?
外头又有人抓了猫来领赏,那猫叫得凄惨,引得里头笼子里的猫也叫成一片。这领赏的人多了,这猫不能放回去,不然,这猫抓了放,放了抓,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周大人说了,说管用。”张成银说,其实他也不信,不过,周锦绣信誓旦旦地说信他的,没错,他现在莫名相信周锦绣。
“试试看吧。”
张府尹可有可无,姑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傍晚,司昭从谢家收工,回到铜锣巷,在巷口发现一辆马车,她瞟了一眼,见车旁坐着的人熟悉,她踌躇一下,让四司空道先走。
司空道不以为意,自顾回去了,司昭看着走过来的双瑞,看着他。
双瑞笑嘻嘻地,说公子有事找他。
“小画工,有银子,你赚不赚?”
周锦绣掀开车帘,手上抓着一把松子,往口里扔了一颗,笑眯眯地。
司昭不说话。
周锦绣也不啰嗦:“平王府郡主的猫丢了,你画一张猫儿图来。”
司昭一口拒绝:“这活我干不了。”
她如今给谢老太太画像,没有时间再另外去接活。
“5两银子。”
周锦绣忙伸了手报价。
司昭依旧摇头,说她如今在谢家画画,让周锦绣另找别的画师。她颠了颠画箱,继续往里走,九哥去书院了,她正发愁如何接近刘良文,哪里有这闲空功夫去其它地方画画。
周锦绣:“8两。”
司昭回头,见他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她依旧摇头,说这猫她都没有见过,怎么画?这钱她可赚不了。
周锦绣笑容灿烂:“10两,怎么样?”
“成交。”
司昭一口答应,周锦绣笑了,笑得得意,说这就对了。然后就抓了一把松子给司昭,嘱咐了她几句,就驾着马车走了。
司昭往屋里去,10两银子,这活还是得接。她回到家里,同司空道说了这事,司空道睁圆了眼睛,肯定得去,谢家的活先想法子延一延。难得碰到这么大方的主顾,不赚才是傻子。
司昭就准备第二日的东西。
第二日,马车早早停在巷口,双瑞带她往俞家去了。双瑞说俞家小姐的猫同平王府小郡主的猫都是外邦进献给宫里的,一共两只,长得差不离,周锦绣叫司昭照着这只猫画就是。
门房客气地把他们迎了进去,司昭背着小箱子,跟着一个小丫头走。
“跟着。”
小丫头与司昭差不多年纪,她昂着头,脸上是矜持的笑容,带着司昭一路往里。
司昭跟在后面,很快到了俞秀兰的院子。小丫头自己进去通报了。
司昭站在廊下等候。
墙角一口大缸,一朵莲花正开放。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中间是金黄色的花蕊。
门帘打起,俞秀兰捧着猫出来,白底水红领子对襟绣花褙子,水红挑线裙子,脸上只点了唇脂,似乎刚起来,有些懒洋洋地。
她一手抚着猫的颈毛,站在那里,目光落在睡莲上,微惊:“开了?”
丫鬟忙道:“昨日傍晚开的,小姐回来晚了,没有瞧见。”
司昭恭敬地向她行礼,俞秀兰唔了一声,把手中的猫递给丫鬟,凑近去细看那睡莲。
丫鬟带了司昭往园子里去。
“我们小姐不喜人打扰,去亭子里画吧。”
丫鬟抱着铃铛,在前头引路:“那是睡莲,好看吧?今年竟然发了两朵花苞,昨晚上开了一朵,还有一朵,也快了。它能开十多日呢。”
这个丫鬟叨叨地,比前头那个丫鬟话多。司昭默默地听着,她看着趴在那丫鬟胳膊上的那只猫,想着这猫确实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外邦进献的,同一般的大黄猫很相似,就是大了些?
“去那里。”
小丫鬟伸手一指,俞家园子不大,草木掩映下隐见一座亭子。
小丫鬟加快脚步,却是手中一松,怀里的铃铛忽然就扑了出去,小丫鬟惊叫一声,忙去追。
那猫三两下就跳到了潭中的湖石上,窝那里不动了。
这个潭,不大,中间有块湖石,那猫正伏在那湖石上抓耳挠腮。
丫鬟站在那里又是跺脚,又是学猫叫,奈何那猫儿根本不鸟她。
司昭知道这猫犯了脾气可不好弄,想到上回秦家,还是周锦绣抓住了它。
她瞟见一棵老树斜伸向潭中,她卸了箱子,试探着踩上去,脚下是暗色的流潭水,一截子木头,横贯在水面上,时日久了,上头又生出了枝叶,倒是可以落脚,再过去一点,可以伸手够到那瘟猫,再不济,也能把它驱赶回来。
然而,只走了几步,发现不能再往前走了。脚下一使劲,那树干就往水里晃,脚下有一处枝桠就断了一根,原来早已糟烂,落入水中。
小丫鬟忙叫她回来。
司昭伸手捞起那根断枝,对着那歪头的猫就扔了过去。
猫儿惊跳,发力就跳了回来,却是往司昭扑过来,司昭忙一躲,那猫脚在树枝上一借力,就跳到了岸上,很快不见了。
小丫鬟着急,说那猫要是丢了,可不得了,发力去赶猫了。
司昭试探着往回挪,方才,那猫扑过来时,她脚下一用力,踩着的树干竟似折断了。时值秋末冬初,湖面上干净得不得了,水中泛着暗绿色,静静地流淌着,看不清水下,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看了一会,蹲下来,伸手向对面撩去,那里有一株迎春花,柳藤条细长,都是碧绿的叶子。
她手指在水面划过,划起涟漪,转瞬即逝。
这边安静,园子里此时没有一个人,远远地似乎有仆役在那边一晃而过。
她稳住身子,伸手去够。
“你在干什么?”
很大一声,司昭吓一跳,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