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虎视眈眈,定南王守南疆没有回来。
虽然只有王妃回来主持亲事,婚事却依然办得很是热闹。
朱紫盈门,觥筹交错;投壶博戏,酒令喧阗。
击缶声混着行令笑骂,觞咏之音霏霏不绝。
金漆雕花的喜堂内,红烛高烧,锦帐低垂。宾客满座,珠翠耀目,丝竹声声里,两对新人正等着行三拜之礼。
林月柔手持团扇正欲要站在中间,林霜晚唇角微勾:“妹妹,你就是再急着拜堂入洞房,也还需耐心等一等,毕竟长幼在序,嫡庶有别。”
林月柔脚步一滞,前世,她是嫁给世子,所以才是他们先拜的堂,而这一世,她嫁的是庶子。
她紧紧攥紧红绸带,心有不甘退回一旁候立。
林霜晚,你就是先拜堂又如何!今晚,你注定是一个没有新郎的新娘!
“一拜天地——“礼官高唱。
萧以琛引着林霜晚一齐对着天地下拜。
来了!来了!就要来了!
林月柔兴奋得身体微微颤抖!
她一边默默开始倒数!一边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以琛和林霜晚两人。
只见萧以琛一袭织金喜袍,金冠束发,一双凤眸眼尾微挑。
此刻他的神态虽是一如既往的慵懒,眸底却着实凝着几分笑意,正望向团扇半掩的林霜晚。
那贱人嫁衣迤逦,扇面下唇角勾起的弧度,直刺得她双目生疼!
“二拜高堂——“
二人方弯腰下拜,忽听府外陡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圣旨到——!“
满堂宾客哗然,喜乐戛然而止。
萧以琛引着林霜晚不动声色地完成跪拜,起身时凤眸微抬,扫见皇帝跟前红人喜公公,正领着几个内侍,踏过红毯一侧急步而入。
“定南王世子接旨!”
喜公公高举着明黄绢帛:“东南海盗勾结倭寇作乱屠灭村民!临海卫不敌全军覆没!陛下命世子即刻率玄甲军驰援!不得延误!“
王妃脸沉如水,眸色如霜,指尖在扶手上轻叩三下,厅角立即有侍卫无声退下。
林月柔兴奋得快要大笑出声,这节点,这时刻!和前世一模一样!
就连来宣旨的太监,都和前世一样同那几个公公。
“世子……“林霜晚脸色煞白,团扇微颤。
前世,他也如这般,礼未成,人已走,一去经年。
再回来时,是战死沙场的噩耗与一袭血袍。
此生,他是她的夫,就算这段婚姻,她有再多的不愿,只想借助这桩婚事脱离承恩侯府。
可她也不想,他如前世一般早死。
萧以琛眼底寒意骤凝,凤目黑沉如寒星。
唱礼的傧相收到萧以琛如刃的目光,脸色微白,颤着声再次高喊:“夫妻对拜!”
喜公公脸色剧变:“世子爷,军情紧急...“
萧以琛指节分明的手微勾红绸,带着林霜晚完成三拜,方才单膝点地:“臣,领旨。“
“礼成!“傧相的唱礼同时响起,颤抖的声音喊得差点破了音。
萧以琛接过圣旨,起身抬眸深深地看了林霜晚一眼。
林霜晚感受到红绸传来的力度和刻意放慢的动作,忽然想起前世孤苦无依的自己,此刻却有人愿为她争取一份体面,喉间泛起酸涩。
“世子即将出征,请允小弟敬世子一杯践行酒,祝世子战无不胜,早日凯旋归来!”
萧以轩不知什么时候叫人倒了两杯酒,向萧以琛敬酒。
萧以琛一贯漫不经心的脸,此刻有些冷凝,萧以轩接回府后,他们接触不多,他不明萧以轩为何会向他敬酒,难道真的是践行?
林霜晚却是脸色煞白,脑中闪过前世灵堂的一幕:
萧王妃伏棺上痛哭逼问送战甲归来的副将:“为何我儿会孤身一人进入敌营,与敌首同归于尽?!”
“回王妃,世子出征后不久就得知自己身中剧毒时日无多,所以......才孤身一个潜入敌营,取得敌首,被倭人乱箭射杀,乱刀砍成泥......”
副将跪下失声痛哭的模样历历在目!
剧毒?!
难道?!
不!她不能让萧以琛如前世那般早死!她不能让萧以轩得到定南王府世子之位!
“慢!世子,都说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还请世子将此物和酒喝下,保重身体,早日凯旋归来!”
林霜晚从袖中掏出一粒红豆,浅笑着放入萧以琛的酒杯,示意萧以琛和酒喝下。
萧以琛看着她泛红的眼眶,鬼使神差地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等我回来。”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世子!”林霜晚忙拉住萧以琛衣袖,几个小药瓶悄然塞进他温热的掌心:
“这些或许用得上.......还请世子,千万要保重......”
东西入手,温软的触感一触即离,那残留的幽香直沁心肺,萧以琛指尖不自觉蜷起,眸色渐深——这陌生又独特的气息,竟未令他生出半分排斥恶心。
他蜷了蜷手指,低低应了声“嗯”,便转身大步而去。
红烛犹燃,喜乐未歇,新郎已踏出喜堂。
“萧世子不是被定南王养废了吗?怎能带兵出征?”
“只怕萧世子此去凶多吉少啊!”
“是呀,萧世子上了战场,能不能活过三天都是一个问题,可惜了那新妇,才刚进门。”
“兄台慎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
一众宾客看着大步离去萧以琛,或神色凝重,或摇头轻叹,神色不一。
萧以琛走了,林霜晚已被送去了新房。
萧以轩自林霜晚掏出红豆之时,最脸色阴沉滴水。
前世,林霜晚也曾掏出那样的红豆,曾哄着他服下,他知道那不是所谓的红豆,是一种不知名的丹药,服下去令人神清气爽,一解身体沉呵。
如今重来一世,这些好处竟都尽数让萧以琛那纨绔得了去!
不过,不管如何,他下的可是世间无人可解的断肠噬心剧毒!
很快,定南王府的一切都会尽数属于他了!
林月柔看着与她一起行拜礼的萧以轩,兴奋得双颊绯红,脚步轻得像是踩着云絮在半空中飘着。
礼成后,按礼该在新房候着的林月柔,却没有停留在二房的新房乖乖等候。
而是叫来贴身丫鬟,端了一壶“好酒”,送去专门招待宗亲的宴席。
而她自己,则去了林霜晚的院子,在婚房的一侧,藏了起来。
前世,大婚之时,傧相高喊“一拜天地”,萧以琛不情不愿,迟迟未下拜。
喜公公一声“圣旨到”,他便如蒙大赦般跪地接旨,然后一言未发,拂袖而去。
可这一世——
他竟胆敢暗戳戳地抗旨!
不仅先拜完堂才接旨,甚至……甚至还在林霜晚那贱人耳边低语,嗓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林月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凭什么萧以琛会对那贱人另眼相待?
凭什么林霜晚就能得偿所愿,风风光光嫁入王府?
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连一丝怜惜都求而不得?
呵!……真的不甘心啊!
萧以琛那短命鬼出征了,可洞房花烛夜,怎么能让她的好姐姐独守空房呢?
她可是最“体贴”的妹妹啊。
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林月柔轻轻抚了抚鬓角,眸中恶意翻涌。
她给她那好姐姐下的药,此刻也该发作了吧?
“美人儿——别跑,你在哪?”长廊那头,萧以明手执酒壶往嘴里灌酒,一边醉醺醺地晃荡着,眼神迷朦,脚步踉跄。
芳菲小跑着靠近,压低声音,难掩兴奋:“姑娘,成了!”
林月柔轻笑一声,眼底闪着疯狂的快意。
“走,咱们去瞧瞧……我那好姐姐,今夜该有多‘快活’。”
醉玉轩婚房。
花烛摇曳,喜帘低挽,大红喜被上,铺满了红枣桂圆等物。
林霜晚坐着妆台前,由白芨帮她除下翟冠霞帔。
脑中回旋着萧以琛凑近她耳边说的那句:“等我回来。”
温柔而低沉嗓音,像一双无形的手,拨人心弦。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猛地被人撞开。
林霜晚瞬间挺直脊背,双手交叠探入袖袋,戒备地看着来人。
萧以明摇晃着身子,双眼充血,面色涨红如猪肝,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双目依稀看见一绝色美人立于房内,像是饿极了狼一样,踉跄着扑将过来!
“姑娘!”木犀急闪而出一把拉开林霜晚,将她护在身后。
林霜晚指尖一扬,银针一闪。
“咚!”的一声,往前冲的萧以明如烂泥般栽倒。
林霜晚垂眸睨着地上那滩烂泥,接过白芨递上来的绣帕,她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
“木犀,给三姑娘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