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肖其父,一经冷脸,他与谢简越发像的十成十。
渟云盯着人,脚下如蚁虫涌动麻酥酥只想溜之大吉,谢承犹不肯让,冷峻声道:“盗名暗世,险莫大焉,她实枭佞,你也难辞其咎,祖母......”
果然要拐到自个儿身上,“你闭嘴”,渟云上前抄起一只罐子攥着,打定主意谢承敢似幼时为难自个儿,先往他脑门上来一罐子。
没见谢承动静,她气势汹汹仍不肯放下,非但不肯放,深觉桌上的也全该拿走,当年血竭就给出毛病,人总要避免在同一个坑栽两回。
渟云顺势将罐子揽在怀里后将剩余全部抓回自己手里,连退数步,确保谢承跃过桌面也够不着自个儿,快语连珠:
“若非暗世,何须盗名偷光。
圣者因时,智者顺势,窃钩者诛,窃国者侯,阿瞒挟天子,司马称重疾,范蠡可以泛舟,张良可以辟谷,我怎么不能盗名?
我能盗名,她怎么不能盗名?
君子困厄,尚可隐其真晦其志,她也困厄,怎么就不能诈其行,保其身?
我讨厌她,”她揽着怀里零碎跺脚,讨字拖的老长,“我讨厌她是我现时讨厌她,你也厌得,你自个儿厌,别攀扯着旧事要替我寻清白。
免了误我大道,我将来要见祖师的。”
她见谢承并无要飞过来的迹象,几个急促呼吸后续道:“我厌她该我厌她,你们凭何厌她?
你可以想考科举就科举,尚书可以想挑晋王就挑晋王,圣人想召她爹回来就召她爹回来。
你....”她看谢承脸色渐成铁青,眼睛眯成狭长一簇,仿佛转瞬就要往外冒火,“你....参她举她争她,当你的良臣名相千古流芳去。
你们不就争谁当太子争的一滩浑水,你们凭什么厌她搅浑水!”
她将怀中东西搂紧,“别吃了你。”不等话落,扭身就往外跑。
跑得两步又“哎呀”一声,倒转回来“哐当”搁下一罐,甚是为难样道:“算了,我不该先以恶度人,我就当你是替我着想,以后别想。”
说完又试探再丢下一罐:“你非要想也行,但当年事怪不得她我,管仲困时,尝与鲍叔贾,分财利多自与。
鲍叔不以其贪,知其贫也,不以其愚,知时不利也,不以其不肖,不以其怯,不以其无耻,我也不以。
仓廪实论礼节,衣食足论荣辱,当时她与我皆在困顿,姜娘娘瘦的形销骨立.....”
“困顿,谢府缺你衣食了吗?”谢承宛如铁铸木雕,唯上下嘴皮子略有翕合,他怕自个儿稍有动作,面前人就能逃的比兔子还快。
幸好他早将下人打发去了院门外,刚才那些话给人听见,谢府全家都得去前朝昭陵哭。
“我与她皆是来去不得,怎么不算困顿呢。”渟云气道:“你们好不讲理,只寻卑位错处,从不管高座荒唐。
我师傅都知道,责神佛不责俗俗,罪菩萨不罪芸芸,神佛食供奉,凭何不调风,菩萨受香火,凭何不顺雨?
我寻清白也向高处寻,犯不着问她寻,吃去吧你。”
他没有动作,渟云仍是逃的比兔子快,脑中盘算下回往书房定要把袁娘娘给的那袖箭带上。
她是有些慌乱,张谢两家祖母都讲究个人前要脸,但谢简是个说动手就动手的玩意儿,谢承也有前事之鉴,不得不提防。
带上袖箭就稳妥了,至少要确保能打个有来有回,是这么个理,是这么个理,这个理是祖师和圣贤双双认同的。
祖师讲顺势而为,圣贤说人在屋檐,该低头就低头,与其动起手来落败,那当然是赶紧走的好。
辛夷在院门口与那小厮话说的兴起,见渟云进去搂着的东西又原样搂着出来,还多了副画卷,一双绣鞋交替跟车咕噜子样迈的都快转起来了。
她正要上前问,渟云隔着几步远抢先招呼道:“回去了,快走。”
说话间脚下也没停,出了院门直奔住处,不走快点,谢承追出来也没准。
辛夷赶的一路小跑,连过数个回廊,渟云方慢慢缓了脚步,叹出老长口气,恹恹道:“帮我拿一些,摔了可惜。”
辛夷掏过俩罐子捧着,指着那画道:“这什么,咱们不是去送东西吗?怎么还拿回来了,大郎君看不上?
哎呀。”她毫不意外,“早说这些个只有陈嫲嫲那处吃的,宅子里谁稀罕。”
渟云盯着人片刻,觉得回嘴并无意义也没必要,复抱着东西继续走,奈何辛夷无有半分心计,追前追后安慰:
“不稀罕便不稀罕,咱们本就是做了乐的,他是大郎君,不稀罕乃是常理。”
“什么是常理呢。”渟云抬颈看往檐外四周。
“常理,常理就是,常理就是正常的道理嘛”辛夷听不出渟云话里落寞,摇头晃脑念叨:“他是,他是大郎君,将来要匡君治世,多的是好东西给他,咱们这...”
渟云再难入耳,她看见楼外青山,云外飞鸟,觉得自个儿不知何时心中起了层层迷障。
红尘好怪啊,人人都说要匡君治世。
纠正谓之匡,疗愈谓之治,君有偏斜,才需要匡,世人有疾,才需要治。
可臣称君为圣,圣人如何有偏?世人又怎么会,生来就有疾需要治呢?
或许世人无疾,她耷拉眉眼,不敢再往下想,到底谢府多年,“君非圣人”四个字,实在太逾越了。
更遑论,时为暗世。
何时不是暗世呢,秦汉轮转唐复隋,苗疏税多不得食,做不得高官厚禄万户侯,便要寒食褛衣路边骨。
天下苍生,不自由。
斜影拖着残阳回了住处,渟云刚进院,房门前刘嫲嫲高呼得一声“姑娘回来了”,冷胭立时从屋里探出个头,接着现身下了台阶,又跟初个非谢府的相熟面孔。
渟云看了数眼,没认得名姓,冷胭迎上渟云,接了瓶瓶罐罐,抬手呈出个道函,说是“清绝尊者”处递来的,努头示意那熟面孔就是送函的人。
看渟云神色戚戚似有不快,冷胭缓声道:“祖宗处问过了,让娘子受了福禄,与她也知会一声呢。”
渟云盯着不是很乐意接,道函就用的巧,现陶姝是官家冠人,道函有印有篆火漆封了口,拆之则损,复不得原,递这东西来,谢老夫人想先看也是无法。
难以论断陶姝想说私话,还是想给谢老夫人一个下马威,二者皆不是渟云想参合。
那熟面孔上前,笑道:“我家尊者与姑娘同向祖师,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渟云略大力从冷胭手中抽过道函往旁边挪了两步,冷胭识趣往后退了些。
熟面孔丝毫不肯放松,附在渟云耳边悄声道:
“我家尊者说,她现在替娘子求张度牒轻而易举,你与谢府闹个生分,就说这些年受了薄待,要回观中侍奉祖师,圣人向道,定会许的。
娘子要想清楚,月二十七,过时不候。”
“来来来,拿回去。”渟云将那道函连推带塞按往人胸口,“你回去叫她也给我闭嘴,闭嘴!”
不等人接,她大踏步往里,对身后呼声充耳不闻。
非手段无法脱困,手段又使他人困。
她攥着那张画,全不知如何消得。难怪众师傅只能避世以求解自身,无有成道解得红尘。
? ?啊......我特么又发错了,好烦!感谢大佬赏饭吃,赏饭吃,赏饭吃!
?
我写那么多,我能是为了那five点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