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三叉戟。
被割掉的三百二十条舌头。
这个消息,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凛冬风暴,在短短一个晚上之内,便将整个京城刚刚才因为胜利而燃起的狂热,彻底浇得冰冷!
翌日,金銮殿。
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文武百官,一个个脸色煞白,噤若寒蝉。就连那些刚刚才对摄政王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武将们,此刻眼中都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骷髅旗舰队,他们不怕。因为对方虽然船坚炮利,但终究还是“人”的范畴。
可这“海上屠夫”,仅仅是从陆渊那只言片语的情报中,他们就已经嗅到了一股……非人的、足以让灵魂都为之冻结的血腥与残暴!
这根本就不是军队!
这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只为屠杀与毁灭而生的魔鬼!
“王爷……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兵部尚书张承,这位刚刚才因为平定海患而容光焕发的老将,此刻却是满嘴的苦涩。他一夜之间,仿佛又苍老了十岁。
“根据情报,这支‘海上屠夫’舰队的规模,至少是骷髅旗舰队的两倍!其主炮‘卡隆炮’的口径和射程,更是远在我们缴获的那些火炮之上!这……这根本没法打啊!”
“是啊王爷!”一名户部官员也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我朝海军初建,远洋商路也才刚刚打通,若是此刻便与这等海上巨兽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国库……国库也经不起这等消耗了啊!”
“请王爷三思!”
“请王爷以社稷为重,暂避锋芒!”
一时间,那些刚刚才对着沈素心山呼千岁的臣子们,竟是又有大半,跪了下去!
不是他们不忠。
是敌人,真的已经强大到了,让他们连一丝一毫反抗之心都生不出来的地步!
然而,面对这满朝的悲观与恐惧。
端坐于那九龙御座之上的沈素心,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她只是静静地,把玩着手中那柄由爱德华·蒂奇亲手献上的、象征着西夷海军最高指挥权的……黄金佩剑。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任何人能看懂的情绪。
就在大殿内的气氛,压抑到即将爆炸的瞬间。
“报——!”
一名殿前武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启禀王爷!殿外……殿外来了一个自称是‘上帝之鞭’舰队的使者,说要……说要面见您!”
话音未落。
“轰!”
一声巨响!
那两扇由纯铜打造、重达千斤的金銮殿大门,竟是被人从外面,一脚,给……
活生生地,踹开了!
在全场那无比震惊、近乎于石化的眼神之中!
一个身高至少超过两米、如同铁塔般雄壮的独眼男人,身披一件沾满了暗红色血渍的皮甲,就那么扛着一柄比人还高的巨型战斧,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
他无视了周围那些将刀剑对准了他的御前侍卫,也无视了那满朝文武惊骇欲绝的目光。
他那只浑浊的独眼里,充满了豺狼虎豹般的蔑视与不屑。
他甚至,连看那御座之上的沈素心一眼都未曾,便用一种极其生硬,却又充满了无上傲慢的汉话,发出了足以让整座大殿都在嗡嗡作响的咆哮!
“我,‘上帝之鞭’舰队,司令官‘血斧’巴克利的使者!”
“巴克利司令官,让我给你们这些东方的黄皮猴子,带来……神的旨意!”
他猛地将那柄血迹斑斑的巨斧,重重地往地上一顿!
“轰隆!”
坚硬的金砖地面,竟是被他硬生生地,砸出了一道蛛网般的裂痕!
“第一!”他伸出一根粗壮的手指,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待宰的猪羊,“立刻!马上!关闭你们那个可笑的广州港口!东方的财富,只能由我们‘上帝之鞭’来亲自‘取走’!你们,不配!”
“第二!”他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交出那个该死的叛徒,爱德华·蒂奇!以及他麾下所有的船只和武器!我们,要用他的头盖骨,来当司令官的夜壶!”
“第三!”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鲜血染黄的牙齿,那笑容,比魔鬼还要狰狞,“跪下!你们那个所谓的女王,现在,立刻,从那张椅子上滚下来!跪在我的面前,亲吻我的靴子!祈求巴克利司令官的宽恕!”
“否则……”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只独眼里,爆发出最后的通牒,与毫不掩饰的,对整个帝国的……蔑视!
“——我们将让你们这片肮脏的海岸线上,寸!草!不!生!”
轰——!!!
屈辱!
前所未有的,足以将这个古老帝国所有尊严都彻底碾碎的奇耻大辱!
整个金銮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文武百官,都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人用淬了毒的鞭子,狠狠地,抽了数百次!火辣辣地疼!
他们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
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字!
因为,他们不敢。
他们怕了。
就在这足以让整个王朝都为之蒙羞的死寂之中。
沈素心,终于动了。
她没有发怒,没有咆哮。
她只是,缓缓地,从那至高无上的九龙御座之上,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她那双绣着金凤的软底朝靴,踩在冰冷的地砖之上,竟是没有发出半分的声音。
她就那么静静地,来到了那个如同魔神般矗立在殿中的独眼使者的面前。
她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说完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数九寒冬里的冰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独眼使者一愣,他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比瓷娃娃还要精致的东方女人,在听到如此羞辱性的条件之后,竟是没有半分的恐惧与崩溃。
他狞笑着,刚想说些什么更下流的脏话。
然而,迎接他的,是一道快到极致的……
金色闪电!
“噗嗤!”
一声轻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血肉撕裂声响起!
在全场那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骇然欲绝的注视下!
沈素心竟是……出手了!
她手中那柄本是作为仪仗的黄金佩剑,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出鞘!那华丽的剑身,如同毒蛇的獠牙,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自下而上,精准而又无情地,划破了独眼使者那张狂的喉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了。
独眼使者那狞笑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他那只浑浊的独眼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惊骇!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脖子上那道越来越大的血线,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鲜血,如同喷泉一般,冲天而起!
“轰隆!”
那座铁塔般的身躯,重重地,向后倒下。
溅起的鲜血,甚至有几滴,落在了沈素心那洁白无瑕的脸颊之上。
她没有擦。
她只是,缓缓地,举起了那柄依旧在滴着血的黄金佩剑,指向那具尚在抽搐的尸体,也指向了那早已吓破了胆的满朝文武,用一种冰冷到极致,也霸道到极致的口吻,一字一顿,声如惊雷:
“想让本王退步?”
“——先问问本王的剑,答不答应!”
……
死寂。
前所未有的死寂。
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所有刚刚还在劝谏的臣子,全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呆立当场!
疯了!
这个女人,简直是疯了!
她竟然……她竟然一言不发,就将那强大到让他们连呼吸都感到困难的“上帝之鞭”的使者,给……
一剑,杀了?!
这已经不是宣战了!
这是在用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方式,狠狠地,抽了对方一个……响彻云霄的耳光!
就在众人还没从那足以让他们灵魂冻结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时候。
沈素心,已经转身,回到了御座之上。
她没有坐下。
她只是,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脚下这片,因她而颤抖的江山,与臣民!
“传本王之令!”
她那冰冷而不容置疑的声音,再一次,响彻了整座大殿!
“第一!自今日起,除广州市舶司外,于泉州、宁波,增开两大市舶司!凡天下之商,皆可来我大明贸易!”
“第二!”
“自今日起,正式组建‘大明皇家海军’!并向全世界宣告——”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掀起了滔天巨浪!
“——凡,悬挂我大明贸易旗之商船,无论你身处何方,无论你遭遇何等威胁!都将,受到我‘大明皇家海军’的……无条件庇护!”
“谁敢动我大明的盟友,动我大明的生意……”
“——就是动我大明的江山!”
“本王,必倾国之力,虽远……必诛!”
……
三日后,东海,一支由上百艘巨舰组成的庞大舰队,旗舰之上。
一名身穿猩红色船长服,身材却如同棕熊般肥硕的独眼男人,正一脸暴虐地,看着眼前那个被送回来的……木盒。
他,正是“上帝之鞭”的最高司令官,“血斧”巴克利。
他缓缓地,打开了木盒。
盒中,没有金银,没有珠宝。
只有……一颗早已被鲜血浸透、死不瞑目的……
人头。
正是他派去大明耀武扬威的那个使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自己手下的头颅,巴克利,竟是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
他那只独眼里,燃烧着足以将大海都彻底煮沸的滔天怒火!
“好!好一个不知死活的东方女王!”
“来人!”他猛地一挥手,眼中爆发出无尽的残忍与贪婪!
“把我们给女王陛下准备的‘回礼’,送过去!”
半个时辰后。
一个同样材质的木盒,被快船,送到了沈素心的御案之上。
汪以安,亲手打开了木盒。
这一次,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盒中,没有头颅。
只有……三百二十条,被盐巴腌制过的……
人的舌头!
在那些舌头之上,还压着一封,用鲜血写就的……
战书!
“三日之后,钱塘江口。”
“我,会亲手,拧下你的脑袋,让你那具漂亮的身体,成为我三万士兵的玩物!”
“让你亲眼看着,你那支可笑的舰队,是如何……”
“——变成一堆,燃烧的废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