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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读书 >  陆逢时 >   第98章 传胪

陆逢时这才注意到,他眉间不仅有着书生特有的清雅,眼下还有淡青,显示他近来并未休息好。

科考,的确是耗费心神。

听到陆逢时的话,裴之砚眼底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失落。

但很快被温和的笑意掩盖:“说什么打扰。你既来了,哪有让你去单独去住客栈的道理。

这院子虽小,但空余的房间还是有一间的。你暂且先住在那里,可好?”

那房间原先是秦田瑞住的。

但放榜后,他又一次落榜,心灰意冷,第二天便告辞离开了。

房间便一直空着。

离开时,他有去打扫一番,如今还算是干净。

“可是……”

陆逢时还想说什么。

裴之砚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拒绝,轻声打断她:“开封府夜间巡查甚严,客栈盘查也更繁琐。你……你们刚到此地,过所还未来得及更新。

便暂且住下,明日我陪你去衙门将过所手续办妥,再作打算,可好?”

“如此,便叨扰了!”

见陆逢时答应,裴之砚唇角微不可察的上扬,“那我带你去房间看看。热水还是要的,你稍等片刻。”

这一次,陆逢时没有再拒绝。

裴之砚动作很快。

不仅打来了热水,还细心的准备了一套崭新的布巾。

“你先洗漱,我就在隔壁厢房,有事喊我。”

裴之砚指了指旁边的屋子,说完体贴的替她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房间确实如他所说,简单却洁净。

一床一桌一椅,窗台上还放着一盆不知名的绿植,增添了几分生气。

陆逢时快速洗漱完毕,换了身干净衣裳。

她走到窗边,推开木窗,晚风带着汴京特有的繁华气息拂面而来。

就在她想事情出神之际,门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阿时,睡下了吗?”

是裴之砚的声音。

压得很低,似乎怕吵到她。

“尚未,官人请进。”

陆逢时转身。

门被推开一条缝,裴之砚并未进来,只是站在门外,手中端着一个白瓷碗,碗中冒着丝丝热气。

竟是碗红糖水。

陆逢时微愣!

这一愣,裴之砚耳朵悄然爬上了红晕。

“这是我从隔壁大娘那讨来的,晚上还是有些凉,注意些总没错,喝了把碗给我。”

陆逢时接过红糖水:“有劳官人费心了。”

“举手之劳。”

裴之砚见她接受,眉眼舒展开来,等她喝完,自然接过汤碗,“那……你早些休息。”

门重新被合上。

陆逢时还等着看了好几息才转身坐在床边。

总觉得这次与裴之砚见面,他变了许多。

相处没有之前那么随意了,看着反而比她还多了几分拘谨。

从陆逢时房间退出来。

没想到柳明宇窜了出来,鬼鬼祟祟。

“墨卿兄!”

裴之砚看了他一眼,拿着汤碗去灶房。

柳明宇就这样跟着。

等他将汤碗洗好,灶房收拾好,他还在跟着。

“有事?”

“墨卿兄好福气,弟妹竟然亲自来京都寻你,可见你们恩爱有加。”

柳明宇比裴之砚就大半岁。

当初来京赶考,就柳明宇与裴之砚话最多。

性子也更为跳脱。

裴之砚:“……”

他倒是想。

可真实原因是,人家去什么秘境历练去了,还是与赵启泽一起。

来京都,也不过是顺道过来看看。

他心里高兴是一回事;

心里酸胀又是另一回事。

“说说嘛,你和弟妹怎么认识的?我看弟妹还牵着马,她会武?”

陆逢时没睡。

她就算神识不刻意外放,这个院子的动静也瞒不过她。

他同窗问的这句,便也听到了。

陆逢时还未躺下,盘膝坐在床上,等着下文。

裴之砚将洗净的碗轻轻放回碗橱。

动作不疾不徐。

柳明宇就围着他身边,等着。

等他转过身来,又一脸八卦样:“说说呗。说起来就你没说过家里事,我都好奇死了!”

面对一脸好奇的柳明宇,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书生模样。

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斟酌。

“明宇兄说笑了。”

裴之砚语气平和:“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我与内子乃是二叔婶母做主。”

最开始是堂姐的主意。

但最后,的确是需要裴启云点头,才能促成这门婚事。

说长辈做主,也没错。

“至于武功,她的确与寻常闺阁女子有些不同,性子爽利,不惯乘车。”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柳明宇果然被带偏了,恍然大悟般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弟妹看着便与一般女子不同,眉宇间自有股英气,墨卿兄好福气啊!”

得到想知道的。

柳明宇也不多纠缠,乐呵呵的走了。

没回自己房间,而是敲开了谭少杰的房门。

他向来用功,这会肯定没睡。

他得将自己知道的,和旁人分享分享,不然闷在心里睡不着。

“子毅兄,就知道你没睡。”

谭少杰无奈的摇了摇头,让柳明宇进来。

他继续坐在书桌前看书。

“子毅兄,你难道就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天气渐暖,谭少杰的身子好了很多,已经有一个多月未曾咳嗽。

柳明宇半趴在书桌上:“弟妹啊!她会骑马!”

谭少杰又是一阵无语:“女子会骑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柳明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墨卿兄说他家里并不富庶,那按理弟妹家境应该也是一般。既然是一般人家,怎么有马?”

柳明宇道,“如果有马,那他当初来科考,完全可以骑马呀!”

谭少杰无奈的放下书:“就不兴墨卿心疼弟妹,将马留给她?你这都是什么逻辑!”

还有,也太事了。

“一个多月等放榜,你是将人也给等得有些魔怔了!”

以前可没这么八卦。

柳明宇被谭少杰这么一说,兴奋劲下去了一半。

他搬来一个椅子在谭少杰对面坐下,双手交叠趴在书桌上:“本来是已经放榜了,可因为焦蹈之死,这次的成绩都作废。这重新排名还不知要等多久!”

说到这,谭少杰也叹了口气:“是啊,不过也应该快了。”

“德璋也是,没看到自己的名字,急急忙忙就回去了,不然我们几个也能说说话。”

“你是一人,德璋家中还有妻儿等着呢!”

况且这次他榜上无名,便是重新调整名次,上榜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又何必在这里干耗着,再失落一次。

……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汴京城的喧嚣尚未完全苏醒,小院内却已有了动静。

陆逢时结束一个时辰的修炼,打开窗户。

裴之砚也正好收功。

身上穿着单薄的青色直辍,汗水将衣裳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流畅但并不夸张的肌肉线条。

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几缕黑发黏在光洁的额头,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颚滚落,最后没入他颈间的衣领中。

胸膛规律起伏,一呼一吸间绵长而沉稳。

是属于年轻男子的蓬勃生机与力量感。

陆逢时一时竟忘了移开目光。

在秘境中见过体魄强健的韩铸和熊烈,见过落惊鸿那般剑气凌厉的仙姿。

但未想过,在裴之砚身上看到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了鲜活生命力的力量景象。

就在这时,他似乎想去拿放在石登上的布巾,却猛然对上了站在窗户前的陆逢时的目光。

四目相对。

裴之砚显然没料到此景,整个人瞬间僵住,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竟是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陆逢时看他这副窘迫至极的模样,眸光微微闪动,道:“晨起练功,是好事。”

便将窗户关上了。

不能再看,看她怕自己荡漾。

裴之砚长的是真的好看。

她收拾一番,才从房间出来,裴之砚已经穿戴整齐,在灶房做早饭。

她站在灶房门口:“你平日里还要自己做饭?”

他添了一根柴,起身来到锅灶前:“一日三餐都在外吃太贵,我也会做饭,明宇和子毅搭伙还能挣一些。”

陆逢时听的点头。

看得出来,那两个同窗的家境优渥。

尤其是那个柳明宇,身边还跟着一个书童,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子弟。

本来这些事,应该是下人来做。

有很多学子,自命清高,宁愿吃的差些,用的银子多些,也不愿意扯下脸面低下腰去做这些。

裴之砚这个年纪,能坦然做这些。

内心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

做好饭,那两名学子也都起来了,大家一起吃了早饭,柳明宇带着书童出去,说是去贡院门口探探消息。

谭少杰窝在房间看书。

两人等赵启泽来了,便一起出门,去街上走走,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去衙门将过所的事情办了。

这样才能安心待在城内。

弄完这些,已经午时了,回去做饭是来不及了,陆逢时道:“下馆子去。”

“下馆子?”

陆逢时哦了一声:“就是打尖,我请客。”

说太快,秃噜嘴了。

这个时候,可没有下馆子的说法。

就是一家普通的酒楼,可能是大部分落榜的学子都已经启程回乡的缘故,到了饭点,也并没有多少人。

且菜价也不是很贵。

三人叫了三个菜一个汤,便喝着上来的茶水慢聊着。

“昨夜我就听说了,这次刚钦点的新科状元,在放榜第六日就死了,墨卿可知其中原委?”

赵启泽放下茶杯询问。

他没能参加科考,心里总有些遗憾。

但就昨夜去会馆找裴之砚听到的那几耳朵和后面找客栈住宿听到的,关于新科状元之死,各有各的说法。

赵启泽却直觉不太寻常。

陆逢时看向裴之砚,她对此也挺感兴趣。

十年寒窗苦读,一举高中状元,太难得了!

若真是高中后高兴疯了,那也不该是六日之后啊,最高兴刺激最大的时候,不该是唱名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间吗?

裴之砚摇头:“具体如何,我也不知。”

来京快半年,这里面的水,不是一般的深。

“都没来得及问,上次放榜,墨卿是何名次,可高中否?”

“二甲第一,传胪。”

赵启泽听后有些激动,“一直知道墨卿大才,没想到第一次科考,竟然就能获得如此好的成绩,可喜可贺!”

于此同时,宫中垂拱殿。

十五岁的少年天子赵煦退朝后,换上了一身浅赭色圆领襕衫,腰间系着乌犀带,未带幞头,墨黑的长发以一根素玉簪松松挽起。

他肩背薄而挺直,端坐于御榻时,似一株未完全舒展开的青竹,带着几分这个年纪特有的单薄,却也透出不容折辱的坚韧。

他望着侍立在侧的刘瑗:“母后那边怎么说?”

一位身穿紫袍金带,头戴展角幞头的中年宦官微躬背脊,恭敬道:“回官家,太后娘娘说,本次科考新的名册已经拟定了,吕大人稍后会将名单誊抄一份给官家。”

赵煦冷笑:“我是大宋的天子,竟然连新科名次都决策不了。”

刘瑗闻言,面色并未露出丝毫惊惶,只是将腰弯得更深了些,声音愈发恭谨温和,如同在安抚一只焦躁的幼狮:“官家息怒,太后娘娘垂帘听政,总理万机,此举亦是出于稳妥,为朝廷遴选贤能,稳固国本。

官家乃九五之尊,天下共主,这江山社稷,迟早皆是官家掌中之物。”

“如今……且稍安勿躁,静观其变,亦是帝王之道。”

他话语微顿,抬眼飞快地觑了一眼少年天子紧绷的侧脸,继续缓声道:“况且,此番科场风波骤起,焦壮元死的蹊跷,背后恐非寻常。

此时若名次再有大的变动,引得朝野议论,士林非议,于官家圣誉亦是有损。”

“太后娘娘先行处置,或也是想为官家挡去些风雨。”

刘瑗的话说得极其巧妙。

但不得不说安抚了赵煦的情绪。

赵煦听完,薄薄的嘴唇紧抿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御榻光滑的扶手,眼中的怒意并未完全消散,却多了几分深思与冷冽。

他自然听出了刘瑗话中的回护与开解。

也明白他说得的确是实情。

母后强势,朝中多有她的亲信。

自己这个皇帝,尚未能真正执掌政务。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朕知道了,名单送来后,立刻呈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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