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七也注意到了这辆驶来的陌生马车,目光一凝,立刻温和地招呼那几个孩子先回院里,自己则整了整衣袍,快步迎了上来。
“主子!”他对着易容后的齐曜恭敬行礼,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询问,“您亲自前来,可是有要紧事吩咐?”
“嗯。”齐曜微微颔首,语气寻常得像是在话家常,“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人嘴馋,听闻此地的水晶柿子美味,想来尝个鲜。”
他目光扫过那处农家小院,询问道:“你妹妹家,可方便?”
“方便!”三八七答得干脆,目光快速掠过齐曜身边那个灰扑扑的“小跟班”,心下了然,侧身让路,“主子们肯只要不嫌弃寒舍简陋,跟我们来吧。”
齐曜挑眉望着他,意味深长地追问了一句:“你妹夫……他介意吗?”
三八七闻言,下颌线瞬间绷紧,沉默一瞬,才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不、介、意。”
“你先去问问!”齐曜坐在车上不动,“真不介意我们再去!”
“是!”三八七快步走回院子。
看着三八七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内,林昭昭终于忍不住,悄悄扯了一把齐曜的衣袖,压低声音问道:“你们俩刚才打的什么哑谜?神神秘秘的。”
齐曜侧过头,凑近她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促狭:“这院里的女主人,是三八七少年时的意中人。他这些年一直等着,盼着人家丈夫……早些死了,他好重续前缘。”
他顿了顿,抬眼望了望那安静的院落,语气变得有些玩味:“只是不知他怎么就混成了‘舅舅’。如今看来,这位妹夫……倒是身康体健,硬朗得很。”
林昭昭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是没看出来三八七还挺……”
一旁的福安早就支棱起耳朵,拼命想听清主子到底说了什么秘密。奈何齐曜声音压得极低,他半个字也没捕捉到,只看到那个灰扑扑的“小厮”先是一愣,随即肩膀微颤,竟低低地笑出了声。
笑得那么开心!
福安顿时觉得心里像有只猫在挠,又酸又气,忍不住暗暗磨了磨牙,在心里愤愤不平地骂开了:
“重色轻友!有什么趣事儿单说给她听,把咱家当外人!亏得我还一路给你们驾车……”
他抱着马鞭,胖乎乎的脸上写满了被排除在外的郁闷和强烈的好奇,眼巴巴地瞅着那两人,只盼着谁能发发善心,也给他透个底。
只是,齐曜只顾着与身旁的“小厮”对视着,眼中带着未尽的笑意,根本无暇理会一旁抓耳挠腮的福安。
很快,院门再次打开,三八七引着一对中年夫妇快步迎了出来。
那男主人果然如齐曜所料,生得高大魁梧,面色红润,身板结实,一看便是常年劳作、身康体健的农家汉子。而他身旁的女主人,同样有着高挑的身材,虽到了中年略有些丰腴,却更添了几分温婉成熟的风韵,眉宇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秀美模样。
三八七站在他们身侧,那藏青色的袍子似乎也掩不住他瞬间挺直了几分的脊背,他介绍道:“妹夫,妹妹,这便是我常提起的,京城来的贵客,他们路过此地,想尝一尝水晶柿子。”
“贵人快快里面请!”
家主声音洪亮,笑容质朴而热情,侧身将客人往院里让。
齐曜这才不紧不慢地拉着林昭昭下了马车,随着主人步入院门。
一进院子,便觉豁然开朗。这院子占地颇大,打扫得十分整洁,是个规整的两进院落。东西两侧是厢房,正面是高大的堂屋,虽都是土坯或木结构,却显得坚固又齐整。
最引人注目的是,院子里堆满了秋收的成果:金黄的玉米棒子编成巨大的辫子挂在廊下,饱满的高粱穗堆成小山,各式各样的瓜果散发着清新的香气,处处都透着一股子丰足、殷实的农家气象。
家主热情地将一行人引入宽敞的堂屋。屋内,还有一对头发花白的长者,想必是家中长辈。见到客人进来,两位老人也连忙站起身,脸上堆满了慈祥淳朴的笑容,如同对待自家归来的子侄般,热情地嘘寒问暖,关切路途是否劳顿。
屋子中央的八仙桌上,早已摆满了待客的心意:粗瓷碗里沏着热茶,一盘盘刚洗净、晶莹剔透如红玉般的水晶柿子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旁边还堆着些自家产的瓜果。
一家人围拢在旁,男主人、女主人连同那对老夫妇,都一个劲地招呼着:
“贵人别客气,快尝尝!”
“这柿子甜得很!”
“喝茶,喝茶......”
转眼间,院子里便飘起了诱人的饭菜香。一家人杀鸡宰鸭,手脚麻利,不不一会的功夫一大桌丰盛又实在的农家菜肴便热气腾腾地摆上了桌。
整顿饭,都浸染在主人一家淳朴的热情里,让人推辞不得,只能安心享受这份盛情。
临别时,齐曜示意福安取出随身携带的金豆子,将家主的五个孩子唤到身前,每人给了两颗。家主见状,先是连连摆手推却,但在齐曜温和而坚持的态度下,最终千恩万谢地让孩子们收下了。
主人家心下过意不去,又忙着将现摘的柿子、新收的花生和各种瓜果,不由分说地装了大半马车。
齐曜和林昭昭被满车的瓜果柿子包围着,不得不紧紧挨坐在一起,随着马车的晃动,齐曜伸手将林昭昭圈在怀里。
马车缓缓启动,三八七也辞别了一家,随车离去。他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那处渐行渐远、却依旧温暖的院落,随即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恢复了属于绣衣使的沉静与坚定。
“舍不得?”齐曜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平静无波,却精准地点破了他方才的留恋,“若是舍不得,便留下吧。我这边,也不缺你一个人手。”
“不是!”三八七闻言,连忙转过头,语气急切而坚定,“主子误会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那份牵挂彻底压下,声音低沉却清晰:“属下只是确认一下……只要看到她过得安好,我便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了。”
林昭昭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下触动,下意识地将齐曜的手臂往自己怀里紧了紧,仰起脸对他笑道:“大人他真的很爱阿......”
“你们……你们这到底在说什么啊?”福安听着身后三人打着哑谜,一句句他都听得真切,可连在一起的意思却半点也摸不着头脑。他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回过头,胖乎乎的脸上写满了被排除在外的委屈和焦急,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哀怨:“合着……合着就我一个是外人,啥也不知道啊?!”
他目光在齐曜、林昭昭和三八七脸上来回扫视,活像个被同伴孤立了的孩子,又是憋闷又是不甘。
他话音刚落,三八七便甩过来一记凌厉的眼刀,低声斥道:“赶你的车去!不该问的别问!”
福安被噎得一哽,悻悻地转回身,嘴里不满地小声嘟囔着,却也不敢再回头,只得抱着马鞭,把那点熊熊燃烧的好奇心和对“重色轻友”的控诉,都发泄在了无辜的缰绳上。
马车飞快越过原野,几人的笑声随风散开。